第91節
康熙只當她今兒心情不好,所以格外粘人了些,但不可否認的是,對方這種全然的依賴,也讓他心中那一處空缺跟著填補了起來。 她是個活潑靈動的性子,素來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說。 然而今兒最適合說話的一日,她卻什么都沒有說。 康熙就知道,她是真的難受了。 …… 翊坤宮里頭飄來藥汁子的味,這宮里頭的高位妃嬪,手上都有渠道,當知道她是郁結于心的時候,不禁感嘆。 “這是好日子過多了,所以有些難受不成?” “亦或者是,故意博寵呢?” “誰敢在她面前多說上一句半句的,誰見了不是笑瞇瞇的哄著她?!?/br> “就這都郁結于心,那本宮這數著蠟燭到天明,豈不是早已郁結死了?!?/br> “還有龍鳳胎呢,兩個孩子在手,哪里值得郁結?” 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林林總總匯集起來,就是個不信,覺得她這是鬧呢,不定存著什么壞心思。 先前德妃娘娘那小公主的事,最后不了了之,眾人都在她身上蓋了章。 都覺得是被萬歲爺給按下來了,說來也是稀奇,德妃竟然能夠咽下這口氣,著實教人想不到。 德妃當然咽不下這口氣,這是她的小公主,她十月懷胎,小心翼翼生下來的孩子。 崇嬪好好的,尚且要尋御醫,說什么郁結于心。 那誰又知道她的喪女之痛,再恨再痛,都要笑著面對眾人,不能露出絲毫差池來。 因為不管是懷孕,還是產女,萬歲爺都不曾來過,她不知道這里面出了什么差錯,只知道,她不像崇嬪,有任性的權利。 崇嬪說自己郁結于心,萬歲爺急的跟什么似得,直接就沖了過去。 她若是說自己郁結于心,萬歲爺怕是要斥責她矯情。 這就是區別。 德妃臨窗而立,看著永和宮外頭的景色,想著這些時日宮中的紛紛猜測,剛開始的時候,時間久了,好像就連她也信了,這事兒是崇嬪做的。 她側眸看向一旁伺候的人,低聲道:“六阿哥呢?” 一旁伺候的宮人趕緊道:“小主子正在玩九連環呢?!?/br> 德妃點點頭,低聲道:“盯緊點?!?/br> 自打小公主出事之后,這宮中的孩子,便看的特別緊。 不管是她,就連蘇云溪也不遑多讓,派人盯著兩個孩子,一眼都不曾錯過。 她喝著苦藥汁子,再別開臉看看一旁rou嘟嘟的小公主下飯,要不然實在沒有勇氣把這酸苦沖鼻的東西往肚子里灌。 “真是閑的?!彼?。 這喝著藥的時候,她就格外后悔,那日真的是閑瘋了,這才覺得內心孤寂。 但是當日那種孤寂的心情,著實記憶猶新。 她就連渾身都是涼的,覺得自己是那地里黃的小白菜,全世界就剩她一個人。 晚間康熙來的回首,她還在喝苦藥汁子,看著她皺巴成一團的臉,康熙笑著問:“還覺得難受嗎?” 蘇云溪鼓了鼓臉,趕緊往嘴里塞了一顆小甜梅,緩了緩口中那苦味,這才一臉認真的開口:“不難受了?!?/br> 她覺得,不吃藥自己都很好。 康熙抿嘴輕笑:“莫要諱疾忌醫?!?/br> 然而剛剛說完別人,隔日的功夫,就輪到他了。 許是太久沒有生過病,一場秋雨的功夫,他就中招了,大清早起來就阿嚏不斷,下了朝臉色就潮紅起來,眼瞧著是發熱了。 梁九功忙前忙后嚇的跟孫子似得,要去請御醫,但是康熙想想那藥汁子的味,光是聞聞都夠了,不禁有些抗拒,低聲道:“不許?!?/br> 聽到消息的蘇云溪過來侍疾,就聽康熙說,不許叫御醫。 不禁笑吟吟道:“您前兒還教訓嬪妾,說什么不能諱疾忌醫,怎的輪到自個兒,便不肯了?” 康熙橫了她一眼,偏偏生病的人,眼神軟綿綿的,再無往常威風。 他白皙的臉頰燒的紅紅的,猛地一瞧,像是害羞之后的羞紅。 再加上眼眸水潤有光澤,太像被寵愛過的樣子。 大逆不道的想法,在心里過了一道又一道。 蘇云溪面上卻仍舊淡淡的,只垂眸看向他,軟語溫聲的勸:“您呀,幾劑藥下去就好的事,可不能往后拖?!?/br> 她說著,直接對梁九功道:“去傳御醫來?!?/br> 康熙看著她雷厲風行的吩咐,不禁不高興了,冷聲道:“你如今長進了,竟然敢越過朕……”話還未說完,就是一陣咳嗽。 蘇云溪瞧著他這樣子,咳的著實有些難受,便直接起身,給他倒了一杯白水喂過來。 “泡茶呀,沒滋沒味的?!笨滴踵洁?。 蘇云溪不理他,灌完了溫開水,又叫奴才打溫水來,一點點的給他擦拭降溫。 她照看的妥帖精致,康熙原還有些抵觸,漸漸的便不說話了。 只閉著眼睛養神。 御醫來的時候,他都快睡過去了,見了御醫,也是一臉不以為意,隨口說了些癥狀,便揮揮手,叫他下去寫方子。 御醫把脈過,發現確實沒有旁的問題,便不再多說什么,恭謹的退下了。 天子龍體有恙,那可是天大的事。 一時間太皇太后都拄著拐杖過來了,打從入秋起,她的身子也有些不大好,總是使不上力氣。 立在屏風外頭,正要往里進,卻被蘇云溪攔了,她軟聲道:“萬歲爺不打緊,只是偶感風寒,吃了藥,這燒退了,人睡一會兒就成了?!?/br> “知道您惦記,您遠遠的瞧一眼,莫過了病氣?!?/br> 這俗話說的好,康熙正值壯年,一場兩場風寒,對他來說不過爾爾,但是對于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來說,這一場風寒,可就是要命的事了。 老祖宗自己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年紀大了,就更加惦記孩子了。 她看著屏風后頭的康熙,躺在那睡的安穩。 便低聲道:“成,哀家先回去,你好生的伺候著,若是萬歲爺不愛吃藥,就哄著他說,有巧克力吃?!?/br> 聽見巧克力三個字,蘇云溪覺得有些夢幻。 見她神色微怔,太皇太后解釋道:“番邦來的小玩意兒,苦不苦甜不甜的,偏他喜歡?!?/br> 蘇云溪乖巧點頭,一口應下。 然而等皇貴妃過來的時候,她就有些不好攔了,但是她也不說叫人進來,反正康熙睡著,誰也不敢擅自出命令,一個皇貴妃罷了,還不值當把睡著的康熙叫起來。 方才老祖宗來,倒是該叫,只不過被她勸回去了。 皇貴妃候在外頭,蘇云溪出來跟她請安問禮,過后才又道:“老祖宗方才叮囑臣妾好生照看著,您坐著喝會兒茶?!?/br> 說著她就往里間去了。 倒不是她不想陪皇貴妃,只是兩人坐在一處,著實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么好。 皇貴妃瞧著她那骨rou勻亭,纖秾有度的身條,眸色深了深。 這經過滋養的花朵就是不一樣,旁人都要開敗了,偏她嬌艷欲滴,跟春日指頭的海棠花似得。 那身條也是極好的,瞧見就令人艷羨不已。 她猶記得,在崇嬪剛入宮的時候,大家都如臨大敵,后來接觸一段時日,知道她是個胸大無腦的,便都不計較起來。 可誰曾想到,就這么個人,慢悠悠的,將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就像此刻,她只能坐在偏殿和奴才相對喝茶,而對方卻在內室伺候萬歲爺,就這么星點區別,也是叫人心塞至極。 蘇云溪一進去,就見康熙有些迷茫的起身,看到她后,沖著她招招手,示意她趕緊來伺候他洗漱。 睡了這許久,還不知道要耽誤多少政務呢,有這個空,不如多批折子。 “方才皇貴妃來探病,這會兒正在偏殿候著呢?!绷壕殴ι锨胺A報。 康熙揮揮手,滿不在意道:“叫她回去?!?/br> 梁九功帶著康熙的話,恭謹跟皇貴妃說完之后,就等著聽吩咐,果然就聽皇貴妃娘娘問:“可曾說旁的?” 他垂眸躬身,低聲回:“不曾?!?/br> 確實不曾,若有多的,奴才是要一口氣說完,不得隱瞞。 只是皇貴妃娘娘覺得還有話,或者說,不甘心只聽到了這么多,這才又多問了一句。 梁九功眼觀鼻鼻觀心,特別的恭謹。 皇貴妃瞧了他一眼,沖著乾清宮正殿的方向行了福禮,這才轉身離去。 沒話說就沒話說吧。 當初她二人,許是也有如膠似漆的時候吧。 皇貴妃此刻,就特別想知道,萬歲爺和崇嬪在一起的時候,私下里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是不是也像兩人相處一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問話過后,就什么都沒有了。 她卻不知,私下里和崇嬪相處的康熙,脾氣好極了。 就像此刻,他不愿意喝藥,蘇云溪便接過藥碗,一臉微笑道:“是臣妾一口一口的喂您喝,還是您一口氣喝掉?” 這威脅也是沒誰了,簡直太過恐怖。 一口氣悶了尚且很苦,更別提一口一口的喝,更是會一直苦。 康熙惡狠狠的盯了一眼崇嬪,冷聲道:“等朕好了,看怎么收拾你?!?/br> 蘇云溪見他一口悶了,縱然竭力的想要平復表情,卻仍舊露出幾分猙獰來,不禁在心里輕笑,讓你逼我喝藥,想不到你也有這一天。 但她還是眼疾手快的往康熙嘴里塞了一個圓圓的小團子。 康熙條件反射的看向梁九功,就見對方一臉忍笑的別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