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他垂眸看了一眼睡著的崇月, 不禁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愜意的微笑, 轉而也跟著閉上雙眸, 慢慢睡了過去。 過了臘八就是年, 漸漸的年味重了,喜塔臘氏封為孺人的圣旨也下來了。 剛剛有進宮資格后,蘇云溪便迫不及待的傳召她入宮, 頭一次自然也是要做做樣子,要把嫡夫人也給請入宮來。 說起這嫡夫人,她不禁想起,這嫡夫人是烏雅氏,如此一來,她和德妃,說起來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姐妹。 她前些日子下了傳召,想了想,在乾清宮招待略有不妥,便選在了翊坤宮。 今兒這終于到日子,蘇云溪起了個大早,由著金釧給她梳洗更衣,攬鏡自照,半晌才笑吟吟道:“如今見額娘,可還好?” 這做父母的,想必都想要兒女都過的快活自在。 其實烏雅夫人也挺寵原主的,就是她帶的頭,后院里頭,才更看重她一眼。 這些塵封在遙遠的記憶中,還是近些日子,她想家里頭想多了,相關記憶便跟著冒了出來。 金釧立在稍遠處,看了看,不住口的夸:“好看,娘娘今兒瞧著就精神?!?/br> 她的衣裳,什么顏色的都有,但是這什么茜色、銀紅的也有,但娘娘不愛穿,說色彩太過妍麗了。 今兒就穿了一套茜色織金的旗裝,上頭繡著百花圖,熱熱鬧鬧的開的正好。 而頭上插戴的是前些日子老祖宗剛賞的一套點翠鑲珍珠的頭面。 仔細的對鏡自憐,瞧了又瞧,沒見什么紕漏,蘇云溪坐在椅子上,有些坐臥不寧,一會兒看看唇脂,一會兒又看看眉毛。 “妝容可還妥帖?”她道。 身邊的奴才被她鬧的,說的有些累了,小算便笑瞇瞇的哄她:“娘娘收拾的極妥帖,怎么瞧都是好看的?!?/br> 蘇云溪也就瞬間的質疑一下自己罷了,聽到他們誘哄的話,不在意的笑了笑,只是心中的那點子忐忑,到底沒有了。 原主有移情作用,她喜歡的人,對于她也有一些影響。 但是令她意外的是,在這個宮中人人都喜歡康熙的年代,她見到康熙,竟然心如止水。 當她深入的想一想,誰是原主喜歡的人的時候,又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 “兩人夫人進宮了?!币慌缘男√O氣喘吁吁的稟報。 如此一來就快了,去承乾宮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再去永和宮給德妃娘娘請安,這到了翊坤宮,再給宜妃娘娘請安,最后才輪到她的小窩。 其實她如今是嬪位,正經的主位,小窩已經有些不大合適了。 然而大多在乾清宮住著,康熙也沒有說給她分派宮室的意思,她也不好主動提。 想著等生完孩子,再仔細的問問他。 這么胡思亂想著,漸漸就聽見人聲近了,蘇云溪臨窗而立,望著外頭被太監宮女領進來的一群人。 中間兩個穿令婦禮服的人,被圍的有些嚴實,她看不大清楚。 然而這樣的情形下,她心中反而更生出一種迫切的感覺來,向來看到這位夫人,早早的那種。 好在宜妃無意為難,不過進去繞了一圈,寒暄兩句的功夫,就把兩位夫人給放了出來。 蘇云溪早已備好茶水點心,見人往這邊走,就往門外迎。 “夫人、側夫人?!彼χ乱?,一開口,就忍不住紅了眼圈。 看見她之后,兩位夫人就要跪地請安,蘇云溪趕緊叫小吉、小祥將二人托起,笑道:“原是一家子骨rou,倒不必這般客氣?!?/br> 說著就把人往內室引,金釧笑盈盈的活躍氣氛,一邊走一邊道:“您二位可算是來了,打從前些日子起,嬪主兒便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日日往宮門口張望?!?/br> 她一說,蘇云溪便橫了她一眼,一邊上手捏了捏她的臉,笑道:“這丫頭,被我慣的不成樣子,敢說起我來了?!?/br> 這么一說,原本情緒緊繃的烏雅氏,登時緩和些許。 前些日子,突然有圣旨降臨,說是冊封側夫人為孺人,這是天大的恩典不假,但是她這心里也有些擔憂。 若是嬪主兒不管不顧的,非得叫側夫人立在她頭上,她如今也是沒法子的事。 可如今瞧著,該給她的恩典,也沒有少,這心里頭,登時放心些許。 這么想著,就見一旁的喜塔臘氏紅了眼圈,到底是親母女倆,見面就格外親熱。 對此她倒是沒什么想法,只是有些憐惜這位側夫人,打從姑娘進了宮,不過年余的功夫,這頭發就白了。 縱然只是藏了些許白發,可是她一直沒吃過什么苦,養的水嬌花嫩,誰能想到,那白皙緊致的臉龐后頭,是一頭花白的發絲呢。 她都能注意到的事,蘇云溪自然也注意到了。 見此不禁有些感慨萬千,這天下做母親的,約莫都是這樣,只要兒女出一點點事,就跟天塌了似得。 這自己養大的姑娘,自己知道。 原主是個什么性子,若是嫁入尋常勛貴家,有沙濟富察氏的關照,定然是無礙的,但是當她入了宮,和一眾貴女同臺競技的時候,那什么事都不好說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家人無緣見。 烏雅夫人倒是能進來,然而誰閑來無事往宮里頭跑,沒得有進無回,你都找不到犯錯的緣由。 “云溪?!毕菜D氏握著女兒的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半晌才側眸看向一旁的夫人,紅著臉道:“養的不錯?!?/br> 人還是那么個人,卻感覺又不想那么個人了。 記憶中那個鼓著臉頰撒嬌要糖吃,或者下頜高抬,沖著她們撒嬌的姑娘,就這么變成了一個端莊的大姑娘。 她以前的時候,走路都是風風火火的,恨不得跑起來,那小兩把頭上的流蘇一顫一顫,都快飛上天了。 哪里像現在,打從門口走到這里,那細碎的珍珠流蘇,只略微晃悠了一下。 烏雅夫人也上前一步,執起蘇云溪另外一只手,仔細的打量過,才笑道:“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br> 這么說了一回,氣氛終于和諧起來。 蘇云溪將茶水點心往兩人跟前推了推,才笑道:“說起來也年余過去了,定然會長大的?!?/br> 沒有誰能夠一直都天真。 側夫人知道這個道理,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最后又迫于忌諱,什么都不敢說。 她想問,是不是因為開懷了,故而才傳召她入宮。 一般妃嬪有舊例,這懷孕的時候,可以傳召家人入宮陪侍。 然而打從入宮之后,也無人說些恭喜的話,她也不敢問,若是有在瞞著,這一問就壞了事。 若是沒有,這一問,姑娘心里豈不是難受。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您如今在宮里頭,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您呀……”接下來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夫人給拍了拍手。 烏雅夫人笑了笑,柔聲道:“原是有一肚子話要說,只你在宮里頭一年有余,想必經驗也是充足的緊?!?/br> 要不然怎么能盛寵乾清宮,成為這宮里頭數一數二的存在。 喜塔臘側夫人想了想,也跟著笑了:“是極,竟是額娘想岔了?!?/br> 等坐定之后,又互訴衷腸,蘇云溪這才認真的打量著兩位夫人,烏雅夫人作為正室,如今已年邁,這頭發白完了,帶著米青色的抹額,瞧著倒也神采奕奕。 而側夫人年輕些許,保養的也好,除了頭發白了些之外,依稀能看出原主的容顏來。 歲月從不敗美人,她一舉一動,都優雅極了。 滿打滿算只有半個小時的覲見時間,這在承乾宮和永和宮浪費了些許,現下不過略坐了坐,就有太監來催。 宮里頭有宮里頭的章程,這么見一見,反而生出一片情誼,等她們臨走的時候,蘇云溪真情實意的紅了眼眶,眼巴巴的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 想想又起身,一步一步的送到神武門,看著她們從側門出去了,這才蔫噠噠的回了乾清宮。 等一回去,就在門口瞧見了康熙,他笑盈盈的望過來,見她妝都哭花了,便冷著臉問身邊的奴才:“怎的了?” 這做主子的都哭成這樣。 小算趕緊跪地解釋:“娘娘瞧見二位夫人走了,有些傷懷呢?!?/br> 可不是傷懷,好不容易見著了,就那么幾句話的功夫,什么都說不清,這就走了。 康熙看著她哭的鼻頭都紅了,癟著嘴,委屈的跟小可憐似得。 “乖,莫哭?!彼?。 說著便垂眸用錦帕擦拭著她臉頰上的清淚,低聲哄著。 “怎的這般愛哭?”不光是不開心了要哭,在床上也愛哭,總是抽抽搭搭的紅著眼圈,平日里拽的二五八萬,到了床上,就成了嬌軟的小美人,略微碰一碰,就水光四濺。 然而這女人委屈的時候,受不得哄,你越是哄,她就越是想哭。 蘇云溪原本只是有些委屈,這一下更是耐不住,往他懷里一扎,眼淚嘩啦啦的躺。 她哽咽著開口:“臣妾不愛哭,也不想哭?!?/br> 如果不是眼淚吧嗒的,這話倒也說的斬釘截鐵,很有說服力。 然而她鼻頭微紅,眼神被淚珠子洗的明亮,就這么軟濡的看著他,康熙索性將她打橫抱起,直接抱到內室去。 放在軟榻上,看著她乖巧的坐著,康熙叫人打水來,先是給她小臉擦了擦,這才在眉心印上一個輕吻,淺笑著道:“乖,莫哭?!?/br> “再哭的話,朕給你吃了?!?/br> 蘇云溪用錦帕擦拭著眼角,聞言呆呆的啊了一聲,那短促的疑惑聲,在看到康熙意味深長的笑意的時候,登時紅了臉。 這老色批,一言不合就開車。 哭也忘了哭,一臉呆滯的停在那,半晌才擰起細細的眉尖,方才那停住的淚意,又翻涌了出來。 她就知道,他只是想睡她而已。 就是個渣男,大豬蹄子。 蘇云溪罵了兩句,又覺得哭這個沒意思,噗嗤一聲笑出來。 康熙正在給她擦臉,登時楞在原地,又不是三歲小兒,怎么還帶哭哭笑笑的。 別說他了,就是她也覺得莫名。 想了想,帶著濃重的鼻音道:“臣妾心里不想哭的?!?/br> 她向來拿眼淚當武器,擠出幾滴眼淚來博人憐惜就成,真哭成這樣,略微有些丟臉。 康熙點頭,看破不說破,認真的哄她:“對對對,你不是想哭,你是有孕之后的反應?!?/br> 這么一說,蘇云溪反倒覺得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