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蘇云溪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態,在心里鞠躬作揖,求漫天神佛,可千萬給她億點點病,旁的不說,什么腸胃不適她也認了。 左右不能再叫御醫說出上次的話,什么她身體康健,只略微有些上火。 天煞的上火。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康熙大馬金刀的坐在軟榻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蘇云溪壓力很大,當他褪去那層偽善的外衣,露出內里的冷漠如冰,她就有些慌。 看著他織金錦衣上的團龍云紋,她心里想,我命休矣。 上樓的聲音傳來。 噠噠噠的腳步聲,像是踩在她的心上,蘇云溪吸了口氣,努力想著要是一會兒這沒有任何病癥,她該怎么去挽回這個局面。 就挺難的,她嘆了口氣,有些不知所措。 入宮這么久,頭一次這般忐忑,也頭一次對皇權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這就是皇權,他不過對你冷了冷臉,你光是自己的想象,就能把自己給嚇壞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康熙穩坐如泰山。 以前的時候,她挺欣賞他這個優點的,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但是當她直面這種氣勢,那就挺可怕。 她看著是個顫顫巍巍的老御醫,頭發花白,心里就陡然一緊。 蘇云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顫顫巍巍。 看著他號脈問診,換了左手換右手,又是沉吟半晌,就連一旁不做聲的康熙也望過來。 御醫這才皺著眉開口:“不若叫老周來?!?/br> 一聽說老周,康熙就忍不住抬了抬眉毛:“你確定就成,不必叫他?!?/br> 這對話又把蘇云溪嚇了個夠嗆,怎的這般年邁又有經驗的御醫,都已經搞定不來,需要叫另外的御醫來。 老御醫又沉吟片刻,這才一臉認真的道:“這要好生將養著,萬不能勞累了,這頭幾個月,更是要更多注意?!?/br> “平日里,少往人多的地方去?!?/br> …… 林林總總的介紹,讓蘇云溪沒忍住摳了摳手心,可憐巴巴問:“嬪妾這到底是什么病,您盡管直說便是?!?/br> 她緊張的握住康熙的手,抬起水潤潤的雙眸,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視,心臟咚咚跳動著等待審判。 “是奴才沒有說清楚?!崩嫌t捋著胡子笑,一邊道:“您這是有喜了,只不過月份太淺?!?/br> 這么一說,蘇云溪表情登時凝滯住了。 “高興傻了?!笨滴跎裆珳厝岬拿嗣念^,方才那股子冷凝的氣勢,終于又消散了。 傻了倒不至于,只是心情有些復雜,這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著實不適合她這一把年紀的人來經歷。 過了一會兒,她才紅著眼眶,可憐巴巴的抬眸:“嬪妾方才,真不是故意的?!?/br> 這是要秋后算賬了。 康熙垂眸,想要親親她,但一時又有些下不去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方才她的反應,他可都看著呢。 蘇云溪主動踮腳親了親他,軟乎乎的道歉:“嬪妾剛才錯了嘛,您不要生氣好不好?!?/br> 見主子兩人互動起來,梁九功趕緊上前一步,開始送御醫出去。 康熙垂眸看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臉,開始說起別的來:“你身子重,便好生的在乾清宮養著吧?!?/br> 說來也是,這恰巧搬進了乾清宮,這恰巧有孕了,這見這孩子是個機靈的,都知道找個好地方再出現。 蘇云溪伸出手掌,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驚奇的看著這平坦的小腹,完全想象不到,里面會孕育一個小生命。 她覺得非常新奇,等康熙留下一堆賞賜離開的時候,她躺在軟榻上,摸著自己軟溜溜的小肚子,想象了一下里面有個小東西的場景,不禁輕笑出聲。 然而不過兩三日的功夫,她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從來不知道,原來懷孕是這般難受。 吃不進,咽不下,聞見什么味都覺得怪,就算沒味兒,也想嘔兩聲。 她蔫噠噠的躺在軟榻上,往日的伶俐嬌媚再也不見,跟小可憐似得,蹙著細細的眉尖,長吁短嘆的。 康熙一來,就見她這般形容,不禁笑了。 “難受?”他問。 蘇云溪輕點了點頭,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說起來不都是他造成的,到頭來,笑的最厲害的是他。 宮里頭添丁是喜事,再一個這剛好是他重生后的第一個孩子,意義自然不同,他期盼能從這個孩子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有個不一樣的開始。 沉吟片刻,康熙才笑著道:“孩子生下來前,你就安心在這里住下?!?/br> 蘇云溪聽到這消息,心里有喜有憂,住在乾清宮,和后宮隔離開來,在一定程度上,是非常安全的。 但如此一來,容易變成眾矢之的。 平安就好,就算住在翊坤宮,也沒見誰少恨她一分。 當心態坦然起來的時候,她再看向康熙的眼神,就變得溫和起來,笑吟吟道:“成,都聽您的?!?/br> 康熙含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這姑娘啊,好生可人疼。 說來也是,當她心態穩定之后,那些糟糕的孕期反應就消失的一干二凈,日子重新變的順暢起來,整日里窩在二樓也不是事。 蘇云溪想了想,便問康熙,能不能去后殿轉悠轉悠。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她有事沒事,都下樓去溜達,后殿的幾個科室,她混的很是熟悉。 最感興趣的是茶房,當她真正的接觸茶藝之后,不禁想起來剛穿越過來之后,她捧給康熙的茶,那得虧他喝的下去,如今想來,著實殘忍了些。 她懷著身孕,不能喝茶,但是抿一口,品品味還是可以的。 她沉迷茶道不可自拔,康熙去她屋里尋了好幾次都沒見著人,一時間也有經驗了,直接去茶室尋她,絕對找得到人。 果然今兒也是如此,康熙下朝之后,直接往后面茶室來,見她端坐著學茶道,不禁笑著問:“怎的這般用功?!?/br> 蘇云溪抬眸,笑盈盈道:“左右如今身子重,旁的事不能多做,這樣輕巧的小技巧多學些,到時候也好給您斟茶不是?!?/br> 說著她紅了臉,雪白的貝齒咬著唇瓣,略有些羞赧的開口:“總想著若是嬪妾再好些,也好能久伴君前?!?/br> 這句話,宮里頭約莫大多都是這般想的,但鮮少有人直接說出來。 他對富察貴人有一種異常的包容心,這般逾矩的話,他聽來卻只覺得可愛真摯。 蘇云溪見他不說話,便故作失落的垂眸,不再多說什么。 康熙看了一眼,覺得有些于心不忍,便叫奴才們都出去,親自教她斟茶。 到底活了這么多年,在漫長的人生歲月中,雖不至于什么都學會了,但是該會的東西,那是一點都沒少過。 像是茶道這樣的君子之道,他也非常認真系統的學習過。 教導富察貴人這樣的新人,簡直綽綽有余。 然而他來教,好像什么都變味了。 他身上有經久彌新的龍涎香味,就這樣清淺的將她包裹在內,甚至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你覺得帶著深意。 隔著厚厚的錦衣,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那獨有的熾熱氣息。 蘇云溪被他握著手,他的手掌寬大而溫熱,將她的手完全包裹,是一種非常安心的感覺。 “撥茶要這樣?!笨滴跏痉读藫懿枞~的動作,姿勢要緩慢而優雅,還要控制在一定時間內,將茶葉抖進三才杯。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被他握著的手上。 從頭到尾學了半晌,茶道沒有學來,倒是聞著他的氣息,心神激蕩,東西混忘了。 “可學會了?”康熙溫柔問。 蘇云溪認真點頭,一板一眼的學了一遍。 康熙一瞧,就知道她是假會了,但也沒有拆穿,教也沒有認真教,主要是陪她玩。 牽著她的手起身,康熙道:“朕陪你走走?!?/br> 她整日里在乾清宮中,自個兒從不肯出去,想必也是悶了。 蘇云溪一聽,果然高興,雙眸瞬間變的亮晶晶,牽著他的手晃了晃,邁步就要走,轉臉才想起來問他:“您不忙嗎?” 今兒天氣好,她望著這冬日暖陽,頗有些躍躍欲試。 但還是克制的多問了一句。 康熙笑著捏了捏她臉頰,柔聲道:“不忙?!泵ψ匀皇敲Φ?,只是抽出時間來陪她,還是可以的。 兩人攜手往外走,就聽梁九功小跑過來稟報:“皇貴妃娘娘求見?!?/br> 康熙隨口道:“傳?!?/br> 蘇云溪掙了掙,想要放開他的手,當著皇貴妃的面,牽皇上的手,那不是生生的將釘子往對方眼里戳。 然而康熙不放手。 這大豬蹄子,方才還覺得他好,這會兒又覺得,他真是不知民間疾苦。 特別是她富察貴人在皇貴妃面前的疾苦。 皇貴妃穿著一襲明黃的錦袍,施施然走了過來,看到她之后,尚有些意外,但還是一板一眼的行禮:“臣妾給萬歲爺請安,您萬福金安?!?/br> 她非常雍容大方,沖著蘇云溪也點了點頭。 “嬪妾給皇貴妃娘娘請安,您萬安?!彼s緊行禮。 各自行過禮后,康熙牽著蘇云溪一邊在前面走,一邊側眸回望皇貴妃,淡聲問:“可有什么事?!?/br> 皇貴妃想說,無事就不能來尋了。 但她知道,這話不能說,因此帶著端莊的笑容,規規矩矩的回:“眼瞧著到年節下,這冬衣要備著,已經列好冊子,呈上來您瞧瞧?!?/br> 這種事,叫奴才走一趟就成了。 但是她太久沒有見過皇帝,故而親自捧著折子就來了。 康熙沖著梁九功抬抬下頜,示意他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