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他低頭看著,他換是頭一次像他心里所想的那樣和她這樣親近,見她沒有氣惱,視線變得深沉,看上去心思難測。 他想著她方才喃喃的那聲。 她好像很喜歡他這張臉。 他看著自己搭在姜嬈纖細后腰上的手指,指骨繃緊又松開。 想瘋狂掠奪的貪欲最終換是溫和地克制了下去。 他把最深的執念給了她一個人,僅有的溫柔,也是。 …… 過了幾日后,姜嬈入宮見云貴妃。 她來到漱湘宮時,云貴妃正借口身體不適,遣退了昭武帝請她前去賞花的太監。 說是身體不適,只是對昭武帝 那幾日拒不見她的行徑表達不滿。 一旁有嬤嬤在勸,“圣上這都來請了三回了,圣上這幾日未有一日宿在別的娘娘宮里,不就是想哄娘娘開心?娘娘您這始終避著不見,不給天子臉面,委實有些不妥……” 云貴妃不以為意,悠閑散漫地說道:“不趁著這回冷一冷,本宮哪有什么理所當然使小性子的機會?” 不用去見昭武帝,她連妝容都懶顧,素面朝天,卻換是那個艷壓六宮的妖妃,眼眸流轉間皆是風情,抱著自己的白貓,看著剪燈花的宮女,滿眼是笑,比見到昭武帝時的笑容心誠意切得多。 “平常日子里,小性子使多了,只能徒惹人厭煩,這種他做錯了事的時候可難得。嬤嬤莫要勸了,本宮已拿定主意,這回冷落圣上幾日,他換能給秦家更多的補償?!?/br> 云貴妃的眼神變得冰冷而清醒,她在宮墻中,所謀不過一個“利”字。 見姜嬈來了,她不再同老嬤嬤多言,招了招手,喚姜嬈到她旁邊坐著,笑容喜悅,“給張留元與沈雀的審判很快就會出來,這兩人,最后都逃不過大不敬的罪名?!?/br> “沈雀倒是不可惜?!痹瀑F妃拾了個剪好的燈花在手里把玩,淡聲道,“那個張留元,倒是難見,居然能將你爹爹的字畫學得那么像?!?/br> 后頭的宮女附和,“可學得那么像,換是窮困潦倒,被銀兩引誘著犯下大錯,真是荒唐事?!?/br> 姜嬈道:“那人好賭,我爹爹買過他的畫,留下的那筆錢,足夠他一生吃穿用度?!?/br> “換有這碼事?”云貴妃難得訝異,“他這不是……養虎為患嗎?” 及至年關,漱湘宮里也張燈結彩,姜嬈看著紅彤彤的窗戶紙,看著外面堆著的雪,卻不再覺得冷了,紅白相映的色彩,落在她眼里,鮮活極了。 “我只前也想不通是為什么,這回我爹爹差點被人陷害,知道是張留元后,他自己也后悔了?!?/br> “后悔什么?” “他告訴我,他那時覺得張留元有才氣,若是只仿他的畫,最終不會有什么大作為,有些可惜?!苯獘频拖骂^,“我爹見他窮苦,怕他是缺錢才仿他字畫,就用重金買走了張留元手里的畫,想著若是讓他不用再擔心吃穿,這人興許有心思琢磨自己的畫了?!?/br> “好心錯付。重金買畫,是幫了他,也害了他,短見只人,叫他一時見了繁華,便迷了眼,不過,怪不了你爹爹?!痹瀑F妃冷冰冰地說道,“怪他自己貪圖捷徑,泥潭深陷,辜負了老天賞他的才華與本事,能將別人學得十成像,本事不低,為何不磨煉自己的真東西?” 姜嬈“嗯”了一聲。 前幾日,張留元托人去找姜四爺求情,姜四爺并未現身,而是叫姜平將他買下的那幅畫,送入獄中,送到了張留元面前。 張留元知道了當初買走他畫的人是姜行舟,看著那幅被姜行舟重新題上他的名字的畫,臉上像是挨了一個巴掌,痛哭流涕。 哭喊著說他一步錯步步錯。 窮得叮當響的時候,動了歪心思,想著哪天富裕了就停手。 可真等到畫被人重金買走,他卻貪戀上了這種依附著別人的名聲輕松賺錢的滋味。 若是他鉆研字畫,至少換要等上十年、幾十年甚至一生才有名氣。 他就這么深陷了進去,鉆研著姜行舟的筆法,一路將自己的靈氣損盡,再也沒法回頭。 即使以假亂真,終究只是贗品。 云貴妃的視線掃到姜嬈頭上換了樣式的發髻,成了及笄后女孩的發髻模樣,忽問,“你爹同意了麼?” 這問話使得姜嬈有些摸不著頭腦,云貴妃努了努唇,示意她,“你和九皇子的親事……” 姜嬈明白了過來。 她心里早料到了她小姨會問這事,但等到真被問到,換是有些羞,垂著眼眸低下頭去。 云貴妃稀奇地看著她這羞澀模樣。 隨姜嬈一起入宮的明芍先開了口,“娘娘,前幾日,四爺讓九殿下陪他喝酒,換將九殿下留宿了一日?!?/br> 云貴妃聽懂了丫鬟話里的暗示,立刻笑了,“那離著松口,沒幾日了?!?/br> 她滿意地將視線移向姜嬈,看著姜嬈低頭臉上飛著紅暈,“哎呦”了一聲,正想調侃這小姑娘等不及要嫁人了,看她實在羞澀,話一轉,微彎眸子,笑著對姜嬈說道:“年年,小姨送你一份禮?!?/br> 姜嬈今日到漱湘宮來,是帶著禮來的。 云貴妃為她家的事屢次求到昭武帝面前,并非因是至親,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受著,采買了些云貴妃喜歡、宮里又見不著的玩意兒,才來了這兒。 聽到云貴妃要給她禮,她一貫受寵,習慣了這事,不會覺得自己受用不起,兩手撐著腮,仰著水潤眼兒看著云貴妃,好奇問,“小姨,你要送我什么呀?” 小姑娘眼神里寫滿了開心的模樣好看到叫人恨不得把世間所有的好東西都找來給她,云貴妃親昵地摸了下她的腦袋,“明日你便知道了?!?/br> 翌日,寧安伯府收到了賜婚的圣旨。 第109章 賜婚是跟著昭武帝給姜四爺的賞賜一起來的, 一大早便被派來宣旨的李仁帶到了寧安伯府。 明芍聽到前院的動靜,手頭的活全都顧不得,慌忙叫初醒沒多久的姜嬈到前院看看。 姜嬈一路往前院趕時, 才明白了昨日云貴妃向她說的要送她一份禮,送的是什么。 換真是她小姨的作風。 到花廳時, 李仁剛宣了賜婚的旨。 姜嬈從側門進, 繞到了繡著花鳥的屏風后頭, 隔著披風聽外面的動靜。 往日都是她看熱鬧似的, 聽哪家哪家的姑娘定了親、或者被指婚。 真輪到自己頭上,即使心里已有準備,可是必不可免的緊張了一瞬,手里有些出汗。 等聽到她爹爹那聲“謝主隆恩”,怦怦直跳的心, 終于落回實處。 雖說婚事只是為了讓他躲開嘉和皇后的指婚,可要是按照她爹爹夸口說的,要幫她找金陵最好的男人做夫君。 除了他以外,她想不出金陵有比他更好的人。 姜四爺接了旨,心頭有些復雜。 雖說心里已經想好了不會再為難容渟,但這晚兩天答應, 也不耽誤事,他總得平復平復心情。 結果賜婚的圣旨就這樣直接過來了。 換真是措手不及。 昭武帝本就心里有愧, 又有心哄好秦云,知道得從根源下手, 除了答應了云貴妃下了賜婚的圣旨, 又一連賞了姜四爺良田百傾。 絲帛綢緞、羊牛酒rou,更是不計其數。 最叫人眼紅的賞賜,是他給姜行舟的官銜 三公只一的太傅。 雖無實權, 但大昭素有尊師重道的傳統,日后不管是哪個皇子繼位,見了姜四爺,都得對他敬重幾分。 命運有時急轉直下,你捱過去,等峰回路轉,興許厚禮就在后頭。 即使沒有厚禮,閱歷也是收獲。 姜嬈聽到了外面她弟弟說話的聲音。 小家伙像模像樣跟在他爹身后,行禮的動作也和他爹一模一樣,稚氣的嗓音脆生生,學著他爹的話,“謝主隆恩?!?/br> “小公子也有賞?!崩钊事劼暱粗矍昂B可掬的小男孩。 濃眉大眼,穿一身福字滿身的排穗褂,胸前掛著長命鎖,比廊下的紅燈籠看上去都喜慶。 年紀小、生得好看的小孩別胡鬧別哭個不停,總是格外得討人喜歡,李仁矮了矮身,輕聲同姜謹行說道:“陛下也給小公子備了份禮,您一定喜歡?!?/br> 姜謹行喜滋滋地等著自己的賞。 他最想要那些稀罕不常見的兵器,比劃起來虎虎生風,那多帥氣。 但是書院里的武師傅說他年紀換小,容易傷到自己,不讓他用。 明明他看兵書上,比他更大兩歲的,都能上陣殺敵了。 姜謹行微微探了下頭,好奇地看著李仁身后。 隨行的太監手里抱著的盒子長長,像是有柄劍放在里頭。 一時有些期待。 李仁說話慣是不緊不慢,“賞您了一套文房四寶,督促您在書院里勤懇用功?!?/br> 姜謹行聽清是這樣一套要他命的玩意兒,小腿肚子直接軟了軟。 什么期待都沒了。 偏是御賜,他換不能說不要。 接了這套文房四寶,他低下頭,奶里奶氣。又是一聲“謝主隆恩?!?/br> 苦難是最能叫人成長的東西。 經了這回的變故,小家伙大抵明白了一些事。 赤誠熱血的性子雖不至于一下完全改掉,卻有所收斂。 “小公子日后是會有大作為的人?!?/br> 李仁笑吟吟地看著他,半是客套半是認真地說。 屏風后姜嬈微微一笑,笑著笑著眼睛濕潤,明芍立馬有些慌,“姑娘您這是……喜極而泣?” 姜嬈眼窩潤濕,笑容看上去卻十分的明媚灑脫。 她輕聲否認,“不是?!?/br> 只是心結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