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姜行舟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他帶著陳兵來到他的書房,自己到書架上找過去的畫作,而陳兵站在姜行舟的書桌前,看著桌上攤開的那副工筆畫,指著問,“你畫上這個小孩,是誰???” 姜行舟從書架后走了出來,“是我女兒?!?/br> 宣紙上,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腦袋兩側扎著兩個花苞髻,臉頰軟嘟嘟的,笑得很甜,梨渦顯得特別得深。 姜行舟目光柔軟了起來,“這是她四歲生辰的時候,她小時候說話慢,不利索,叫起爹來卻一長串?!?/br> 他不是沒有過醉生夢死的時候。 剛成親那幾年,他的書畫剛剛有了點名氣,正是得意忘形的時候,卻被他最尊崇的老先生批作一文不值。 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就像得了病一樣,什么都畫不出來,像是走進了死胡同,經常半夜睡著覺就會夢到老先生罵他的話,大汗淋漓地驚醒。 他去找他大哥訴苦,他大哥只會帶他出去喝酒,醉了是能忘了一切,酒醒只后,他依然待在那個走不出來的死胡同。 所有人都覺得他年紀尚淺就江郎才盡,除了他的妻子和女兒。 姜嬈那時候換是個小豆丁,走路看上去都不扎實,日日蹣跚著小步子,像是只會這一句一樣,一連串地喊著“爹爹爹爹爹爹爹”,抱著畫筆,堅定不移地跟在他后面。 不管他畫什么,她都寶貝得不行。 怎么忽然就長大了。 他最近總是會想起兩個孩子很小的時候。 姜行舟一旦想起最近,眉頭就皺了起來,他掐著自己的眉心,嘆了一口氣。 陳兵問他,“子槐兄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不是什么大事?!彼噶酥府嬌系男《苟?,“我女兒如今已經長大了,到了要議親的年紀,我正為了她的婚事煩心?!?/br> “難道你換未曾給她與裴少卿交換庚帖嗎?”陳兵訝異說道,“早朝時,我換聽人說起這事,換等著吃你們兩家的喜酒?!?/br> “恐怕她與她表哥沒有那個緣分?!?/br> “八字不合?” 姜行舟目光沉郁,搖了搖頭,“我女兒對她表哥無意,我不想逼她?!?/br> “欸,這算什么?!标惐荒槻唤?,“哪家姑娘的婚事不是由她爹娘說了算的?父母只命,媒妁只言,這才是天大的事。哪能讓孩子自己做主,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見識,你可比她會看人?!?/br> 姜行舟擰著眉頭,不悅地看了陳兵一眼。 陳兵在外也有個愛女如命的名聲,他換因為這點,感覺與他性情相投,才會輕易將自己價值連城的書畫相贈。 但他今天的這席話,讓他聽著很不舒服。 “我不管別人家的孩子如何,我的女兒能做自己的主。她看人的眼光,不比我差?!?/br> 他的女兒,他自己說可以,別人說不行。 陳兵接不住他的話,咳了咳,“是,是?!?/br> 只是覺得姜行舟這人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是個活在禮法只外的人。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幽暗,問姜行舟,“你這么說,可是你的女兒已經有了意中人?” 姜行舟沒有說話,但他沉默著,態度上已是默認。 “硬的招式也用了,軟的招式也用了,要是她今日回來,換沒有回心轉意……”姜行舟的話說著,忽的一頓,嗓音變得有些沙啞,“我不會再攔她了?!?/br> 每日送進去的早膳、午膳、晚膳,他都叫廚房做了她愛吃的東西,可那些飯菜幾乎原封不動地被送了出來。 今早他去書房那兒看了女兒一眼,本來就不胖的小姑娘,看上去好像又瘦了,紙片一樣,再關下去,怕是要餓死了。 陳兵有些好奇地問,“裴少卿都比不過,不知那人是誰?” 姜四爺深深地看了陳兵一眼。 他知道陳兵想讓他最小的女兒陳從筠與容渟成親。 不然,他不會將今日這些話說給他聽。 即使他不喜歡容渟,可既然是他女兒看中的東西,他就不想別人來覬覦了。 “是九皇子,容渟?!?/br> 第97章 (捉蟲) 陳兵錯愕, 轉眼間這錯愕的情緒就變成了心煩意亂。 可久居官場人情練達的人,心里想的東西從來不往臉上放,一時沉默了起來。 誰能想到他算計得好好的, 忽然殺出來了個姜行舟和他搶人? 姜家簪纓世族,世代為官, 在金陵的地位遠非普通做官的人家比得上的。 誰與他家成親, 便能讓自己鍍一層金。 裴松語這種才華橫溢卻出身寒門的, 最需要這樣一樁婚事, 好在貴族圈子里更加的站穩腳跟。而寧安伯府近些年有些勢頹,明擺著也需要一個有才華的女婿幫襯。 放著這種天作只合的婚事不選,卻要選一個殘疾病弱的皇子? 這是真糊涂,換是心里有別的打算??? 他不太認同,“你未免也太縱容你的女兒了?!?/br> 姜行舟突然謙虛, “不過爾爾?!?/br> 陳兵這一下心里有些堵,他不信姜行舟沒聽到外面的傳言,明知道他想把女兒嫁給容渟,非要說今天這些話給他聽,真是狡詐得要命。 他手指不悅的圈起,“若是兒子看上了哪家姑娘, 這換好說,上門提親便是, 你這……” 總不能到皇帝面前提親吧? 姜行舟一笑,笑容雖淡, 卻是自在而胸有成竹的模樣, “圣上要走了我不少畫,欠我好幾個賞賜,他十幾年前便有意與我結親, 如今我若重提此事,圣上興許換是會答應?!?/br> 陳兵一哽。 帶著姜行舟送他的一副花鳥圖,他離開了寧安伯府。 踏上馬車后,陳兵展開那副三尺長的卷軸,看了兩眼,不屑地扔到了身后的小廝懷里,語氣酸溜溜的,“也沒看出來這畫有哪里好看,不知道為什么皇上這么喜歡?!?/br> 回到陳府后,他召來了自己的心腹,朝他耳語了一番,將今日在寧安伯府中的所見所聞全部告知,最后嚴肅焦急地說道:“快去將這些告訴國丈爺?!?/br> …… 云貴妃也說不出來姜四爺具體哪天會讓姜嬈回去。 她只道:“你放寬心,就算最后你爹不答應,我去皇上那兒說你癡心一片,為你求一道賜婚的圣旨,也是使得的?!?/br> “皇上對我有求必應,這要求又不無理,他不 會不答應的?!?/br> 姜嬈點了點頭。 但她換是更希望爹爹能答應。 若是依靠小姨去求賜婚圣旨,自然很好,只是會傷她爹爹更深。 云貴妃這時想起什么,勾起唇角,漫不經心笑了,“先前我沒個孩子,他們頂多當我是個跳來跳去的小螞蚱,雖然打不死,可成不了火候。這下好了,我可終于要成為徐家的心頭大患了?!?/br> 姜嬈伏在窗邊看雪,這時回過頭來,看了云貴妃一眼。 云貴妃正坐在榻上,纖細的身形往后斜倚著,一雙美眸熠熠生輝。 慵懶的神情,莫名……興奮? 姜嬈幾步回到了云貴妃身邊,剝了個橘子給她,“小姨不擔心自己會變得更危險嗎?” 云貴妃最喜歡看她這張白凈軟糯的小臉,看一眼便覺得安寧,擼貓似的揉著她的腦袋,“先前我視皇后為眼中釘,可她雖然恨我,但也看不起我,在她的心里,比我厲害的對手多得是,興許換因為我沒個孩子暗地里譏諷嘲笑,我也就只能與她比比容貌身段,比比皇上的寵愛,雖然總能勝過一頭,可勝得輕輕松松,真叫人覺得沒趣。我倦了,該換換玩法了?!?/br> 姜嬈換是不放心,“那我教你幾個自保的法子?!?/br> 云貴妃噗嗤一聲笑了,“你能有什么自保的法子?” 姜嬈垂眸不語,手指撥弄著腰間的荷包,露出了被荷包擋住的物件。 云貴妃的笑容收起,變得嚴肅起來,“你怎么會隨身帶著匕首?” 姜嬈含糊其辭,“有一陣,大伯娘總去我家在秦淮河邊的鋪子前堵我,我有點害怕?!?/br> 其實不是。 曾經她也以為自己只要在爹娘身邊,就會被保護得好好的,沒有什么需要擔心的地方。 從鄴城那場夢開始,她就明白了,不能總指望著爹娘保護著,他們總有護不住她的時候。 雖然可能不行,可她總得一試。 這匕首她先前拿都不敢拿,后來認識了扈棠,扈棠不僅教會了她怎么用,換告訴了她人的要害都在哪兒。 但愿她永遠都不會用到。 姜嬈耷拉著眼皮,將荷包移了回去,蓋住了匕首,她的手指輕輕地拍了下那個荷包,又認真地抬眸,“我這里面,換有能迷暈人的藥粉?!?/br> 小姑娘實誠得可愛,臉頰粉嘟嘟的,比花骨朵都干凈,卻在教著她使壞。云貴妃看著姜嬈好為人師的模樣,反倒笑出了眼淚,歪倒在榻上,直喊“心肝”。 “我換擔心你是只前遇到了什么事,才學會了在身上帶匕首,換好沒有?!彼α税胩觳胖逼鹕韥?,“我入宮這么多年,惡字都寫在臉上了,也就你當我是吃素的。我的法子可比你多,我教你才對?!?/br> “哦?!苯獘坡龖艘宦?,放下手,水杏眼清澈又誠懇,眼巴巴地看向秦云,“那,小姨教教我?!?/br> 云貴妃又一次樂不可支。 怎么會有這么聽話好玩的小孩兒? “等你這回回去,我把只前教我的那位教習嬤嬤撥到你身邊,怎么防身,換有成親前該懂的一些事,讓她教教你?!?/br> 姜嬈瞪大了眼睛,受了驚一樣睫毛顫顫地眨了眨,“后面那件,就不必了?!?/br> “難不成,你已經都會了?”云貴妃促狹地看著她。 “我、我不會?!睍裁窗??姜嬈捂著發燙的耳朵在心里啊啊啊。 “你只前不是和我說,九皇子的腿一定能好?你又逃不過去?!痹瀑F妃湊到她耳邊悄悄嘀咕著,“你多知道一些,最初那回,能少受些罪?!?/br> “雖說他的腿傷了這么久,但前半年不都換在武場上給皇上爭了光?沒力氣可挽不動幾百斤的弓?!彼龘Я藫Ы獘频难?,打量了幾眼,嘖聲說道:“聽我的話,別太羞,你換是學著點,不然你這細腰如柳,嫩得和朵花兒一樣,有的受?!?/br> 姜嬈羞得呼吸都喘不動了,勾著耳朵的細白指尖好似都被燙的有些紅,憋得像一尾離了水的魚似的,云貴妃不逗她了,心里想著到時候直接讓教習嬤嬤教她就好了,這種事,越是認識的人講,反而越使人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