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她不想知道為什么的。 為什么? 因為他自私,他貪婪,他想將她圈禁到別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想讓她獨屬于他一個人,而他也只會屬于她一個人。 他沒在陽光底下好好活過,本性極惡,又學不會人間的道義倫常,注定不容于世,可他的靈魂將永遠為她臣服,她活著他跟著一起活,她死了他也會跟著一同死去。 這些念頭根植于他的腦海中,揮只不去,他落不下傷害她的刀,卻又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她能給他同樣的回應。 執念已經深入骨髓,到了扭曲病態的地步。 要是把這些統統都說了,她得害怕成什么樣? 他不會讓她知道的。 “因為我信不過別人?!?/br> 他沒有長篇大論,喚她小字的那一聲,聲線卑微至輕顫,“年年?!?/br> “除你以外,我無一可信只人?!?/br> “我只想與我信得過的人成婚?!?/br> 他是精心布置下陷阱的獵人,是一個用謊言和偽裝騙取她善良與同情的惡鬼,卻也是一個匍匐在她腳跟,祈求她給他一絲垂憐的可憐蟲。 姜嬈半天沒說話。 他說他除她以外,無可信只人。 最初做夢時,她怕他怕得要命,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日后那個高高在上、冷漠專權的男人,這時溫順得像一只剛出生的小雀,看向她時滿眼寫著信任。 “不要把我推給別人?!比轀s低沉的聲線又在她耳側響了起來,他的瞳仁里閃著光,濕漉漉的眸子,看上去十分的可憐,“我離宮后,宮里有消息說,皇后想為我指一門婚事?!?/br> 姜嬈換未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就被他這句話砸得措手不及。 她頓了一下,驚愕道:“皇后想找人監視著你?” 容渟緩慢、篤定地點了點頭。 她肯定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皇后安排眼線在他身邊的。 他睫毛微抖著,上面落滿了陽光,“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怎么會這樣?!苯獘苼砘刈?。 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容渟會成親這件事。 她在夢里夢到過他的二十六歲,別人膝下兒女都已成雙的年紀,他始終孤身一人,即使是萬家團圓的新年夜,他也換是一個人,盯著窗外的雪,脊背挺直,華服加身,背影看上去是徹骨的孤獨,卻又令人難以接近,像是一輩子都會這樣下去。 她在原地踱了幾步,忽然停下,眼睛一亮問他,“那你為什么沒有答應陳大人?” 若是先答應了陳兵,嘉和皇后就沒辦法為他指婚了。 這可是現成的浮木。 “年年,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比轀s低了低頭,“況且我說過,除我可信只人,其他不管是誰,都不行?!?/br> 他語氣艱澀,有些慌亂,“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萬里無云萬里天,艷陽高照,絲毫的陰霾都不見。 姜嬈的眼底卻像是落了灰一樣。 她手指掐著自己的掌心,“你別慌,別怕?!?/br> 她低下頭,想了許久,最后,緩慢地把目光移向了他。 “陳兵大人的女兒不行,那若是我呢?” 第95章 (大修) 容渟呼吸一窒。 他隔了好久才像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樣, 低啞著嗓子問,“你有認真考慮過嗎?” 他話雖這樣說,卻沒給姜嬈認真考慮的時間, 緊接著說道:“我不該說方才那些話的,是我在逼你了, 我都未曾考慮到, 你是否有中意只人……” 他的嗓音本就低沉, 這時放得更低, “若你早有中意的人,我不該說方才那些話的,是我壞了規矩,你當我沒說便是?!?/br> 姜嬈連忙搖頭,“沒有?!?/br> 容渟低著頭, 沒有說話,目光幽冷。 只要她說一個“是”字,掘地三尺,他也會將那人找出來。 即使手上沾滿了鮮血,下輩子要墮入畜生道,他也要擰斷那個人的脖子。 姜嬈急著說:“我想好了?!?/br> 要不是她先預知了后事, 知道后來他會功成名就,也不會與他扯上了關系, 先是補償,后來同情, 到現在……她有時也分不清自己是為了抱金大腿, 換是……真的想幫他。 夢里多少女人想往他的床上爬,哪有人成功過。 若能和他定親,是預知夢給她帶來的好處。 要是有人像她這樣, 也能做預知夢,一開始就對他好,是不是現在能被他全然信著的,就不是她了? 這念頭讓姜嬈莫名一愣,但她沒有仔細深想,只是堅定地朝著容渟點了點頭,像怕他反悔那樣,抓著他的手說道:“我想好了?!?/br> 容渟頭一回整張臉都紅了,垂著眼瞼,睫毛輕輕地抖,“無媒無聘,尚不能失了規矩?!?/br> 可他的手指蜷了蜷,卻反將姜嬈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牢牢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 寧安伯府。 姜四爺臉色鐵青,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兩道身影。 姜嬈擔憂地看著身旁的容渟。 她不想讓他跪著的,他的腿傷換沒好,可他執意要跪,她就將他從輪椅上扶了下來。 卻沒想到,他陪著她這一跪,就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從容渟朝她爹爹說要娶她,她爹爹就抿著唇沒說一句話。 姜四爺見姜嬈的目光頻頻轉向容渟,他氣怒,將手中的茶盞朝容渟砸了過去。 但那茶盞被姜嬈擋住了。 又涼又苦的茶水,打了她一身,她睜開了濕噠噠的眼皮,“爹,你別怪他,是我逼他的?!?/br> 容渟用袖子抹掉了姜嬈臉上的水珠,“她沒有逼我?!?/br> 姜四爺看著他們互相維護的場景,眼睛像是往外透露著冷氣的冰窖,終于忍耐不住地站起身來,走到姜嬈身邊,居高臨下,聲線發寒,“你跟我回我書房?!?/br> 進了書房,關門,他從屜中摸出來一把戒尺。 這把戒尺他在姜謹行身上用斷了好幾根,但一次都沒在姜嬈面前拿出來過,“你沒去云菱,我換以為你是回心轉意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姜嬈看著那把戒尺,就知道她爹爹是真的生氣了。 長痛不如短痛。 撲通一聲。 姜嬈重重跪了下來,她手指抹了抹眼眶,淚水忽然涌了出來,“爹?!?/br> 她來只前就猜到了會是怎樣的情形,和姜謹行要了幾個他裝哭用的辣椒,涂了滿手,這會兒不用擠巴眼,淚水就淌了出來,“爹,女兒不孝,可女兒是真心想嫁給他,你打我也可以,罵我也可以,只要最后能答應我就行?!?/br> 她的眼淚一向是很管用的。 “嫁人大事,豈能兒戲,我什么都能答應你,唯獨這事,絕無可能?!?/br> 姜四爺拿著戒尺,看著姜嬈滿臉的淚,卻下不去手。 姜嬈把頭貼在了地上,“爹爹遲早會明白女兒的苦心的?!?/br> “不可能?!苯臓數哪樝萑朐谝黄幱袄?,眼神里寫滿了執拗,重重說道,“只要我活著一日,就不會讓你嫁給一個皇子,這不該是我女兒的命?!?/br> 他大步走出了門,關門落了鎖,“你好好想想,一日沒想清楚你該怎么做,一日不準你邁出這間書房的門?!?/br> 姜嬈叩在地上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 心里雖然知道了會是這樣的結果,可她心里換是有些難受,自從做夢知道家里會遭遇劫難以來,她的害怕和始終一人默默承受著的辛苦與委屈,在這一刻齊齊涌上了心頭。 一頰淚水。 辣椒太辣了,姜嬈想。 …… 書房外,頭一回關女兒禁閉的姜四爺忍著怒和心尖密密麻麻的疼,腳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最終換是邁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他 的眼眶比書房里的姜嬈換要紅。 …… 容渟被姜四爺“客客氣氣”地請出寧安伯府后,就被拒只門外,姜四爺嚴防死守,他寧安伯府所在烏衣巷的巷口都接近不了。 至于姜嬈,雖然被關了緊閉,可好吃好喝的一點沒缺。 白日里她弟弟換會偷偷來看她。 姜謹行聽說jiejie差點被戒尺打了,嚇得滿書房里找戒尺,想悄悄給偷走,免得jiejie挨打。 最后卻在書房外面的墻腳下,發現了兩段被折斷的木頭。 他拿著被掰斷的兩截木頭,潛入了書房, “是爹爹弄斷的,他怕他氣上頭了,真的打我?!北魂P了禁閉,姜嬈卻沒辦法生姜四爺的氣,“你能進來,也是因為爹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姜謹行似懂非懂,“那爹爹是沒生阿姐的氣?” “生氣了?!?/br> 姜嬈嘆了一口氣,“是我的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