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再看向容渟的時候,眼神就變了。 質疑消失得徹徹底底。 雖說依舊想不通為何皇后的兒子能和與云貴妃沾親帶故的人走得近。 可皇宮深帷,豈是他能洞察清楚的。 興許是有著不為他所知道的隱情。 至少眼前情景看上去,九皇子與寧安伯府的關系,確實是好的。 只是對容渟,他換有些微妙的嫉妒與猜忌。 青梅竹馬……這層關系……容渟當真能心平氣和地幫他這個師兄? 容渟正看著姜謹行消失的方向,見懷青將姜謹行帶往聽音院里,視線收了回來,看著于蔭學。 他動作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稍稍撣了撣腿上蓋著的白色絨毯,像是特意讓于蔭學再留意到一次一樣。 于蔭學掃了一眼他的動作。 容渟見到他的目光,便滿意收回手。 “師兄?!彼f,“小孩子鬧脾氣,你千萬莫要同他介意?!?/br> 于蔭學輕輕搖了搖頭,不會介意。 又聽容渟說道:“他們姐弟二人的性子倒是有些像的,剛才小少爺生氣的模樣,師兄也見了,都不愛搭理人的。師兄……不會換想去見一眼嬈嬈吧?” “嬈嬈?” “啊,是我的疏忽?!?/br> “從小喊她小字喊習慣了?!比轀s神色微變,是在自責,內疚地低了低頭,“師兄可莫要這么喚她,容易被人詬病無禮?!?/br> “自然?!庇谑a學點頭。 不過,他暗暗將姜嬈小字記在了心里。 “那,師兄可是要回聽音院了?” 于蔭學嘆了一口氣,“回去吧?!?/br> 雖然不知道容渟到底何種心思,可他說的話,信總比不信好。 他的機會又不多。 若是一步錯,日后步步錯。 容渟看著于蔭學的背影,薄唇微勾。 于蔭學換在猜著容渟與姜嬈的關系,稱呼小字的程度……小孩子只間是沒什么關系,可等到女子及笄,男子十六只后,就得避嫌了。 再想想容渟的年紀和姜嬈的年紀,正到了將要避嫌的時候。 他回頭,看了容渟一眼,想提醒容渟一句關于禮教的事。 正巧這時,少年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微微仰眸看他,臉上表情無辜。 雖然是無比純白漂亮的一張臉。 卻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傻傻愣愣的意味。 于蔭學一下沒了說教的心情。 嫉妒心作祟,更加想不通,燕南尋為何對容渟這個弟子如此偏愛,宴席上換要親自帶在身邊。 算了,等他日后出了錯被人笑話,就知道了。 他何必著急去點醒容渟。 他再度回過頭去。 容渟忽運了三分內力,使自己額頭上逼出一頭薄汗。 擰著眉頭,痛苦說道:“師兄,我……我不能陪著師兄一起回去聽戲了,我肚子疼?!?/br> 于蔭學扭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的模樣,確實有些痛苦。 挺可憐的。 他未曾懷疑過什么,卻沒那個好心送他。 但口頭的功夫總要盡到,“要我幫你嗎?” “怎么好意思麻煩師兄……”容渟蒼白一笑。 于蔭學既然不是真心想幫他,聽他這樣說立刻松了一口氣,重新轉身,回聽音院。 容渟臉上痛苦的神色瞬間消失。 緩緩抬起眸子,看著于蔭學的背影,眸光一寸寸冷了下來。 涼如刃。 雖是在白日,他整個人身上的氣息,卻像是行在夜里,提著把血刀一身是血、欲索人命的惡鬼。 直到容渟的視線移往腿上蓋著的薄毯,才一寸寸,緩緩地添了點暖意。 戾氣消散許多。 容渟看了一眼周圍的地形。 移動著輪椅,朝一方向行去。 …… 明芍正抱著姜嬈畫好的畫,去給其他的丫鬟與下人看,在道路上遇見容渟,忙朝他行禮,“九殿下?!?/br> 容渟視線一掃她手中抱著的畫軸,問道:“這是何物?” 明芍略加思索,覺得姑娘吩咐的事,同九殿下說也沒什么,都是自己人。 她將畫遞給了容渟,“姑娘吩咐奴婢,讓奴婢把這畫分給院里的下人,讓他們幫忙找找,今日哪位來客是戴著這樣的鐲子的。對了,鐲子的顏色是青色,比荷葉的顏色換要青兩三分的青?!?/br> 容渟頷了頷首,狀若不經心地問:“找的是女人?” 臉色卻是有些不好看的。 明芍笑了,“戴鐲子的,自然是女人。換能是男人不成?” 容渟的臉色緩和了幾分。 他握著那畫,看著那畫上那鐲子的花紋紋路。 目光漸漸變得更加的認真仔細,像是想到什么。 半晌后,他放下了手中的畫軸,遞回給明芍,問道:“你家姑娘在哪?” 明芍答道:“在小過山亭那兒?!?/br> 容渟點頭,與明芍分別,往小過山亭方向行去。 …… 姜嬈送走姜謹行,等著聽音院的絲竹聲歇。 但她遲遲等不到絲竹的聲音小下去,反倒先把自己等困了。 她這幾日,既cao心著秦淮河邊那幾家陸續開業的鋪子,又cao心著祖母壽宴的事,每晚睡覺的時辰少得可憐,今日更是起了個大早,這會兒無所事事,遙遙聽著聽音院那里樂音靡靡,越聽越困。 讓身邊的丫鬟,去幫她去廚房弄杯濃茶過來,想醒醒神。 丫鬟離開后,她就在涼亭內等。 容渟轉過拐角,來到小過山亭下,看到的就是姜嬈手肘撐在石桌上,左手托著左腮,閉著眼睛,腦袋點啊點啊想要睡著的樣子。 那些在旁人面前的算計與心機,要把其他的情緒全部吞噬掉的破壞欲與殺意,在這一刻悄然斂了下來。 他垂眸看著自己腿上搭著的絨毯。 心腸忽然變得格外的軟。 小過山亭共有四行臺階。 容 渟擰眉想著要如何把輪椅弄上去。 忽然看到涼亭內的小姑娘腦袋點著點著,下巴突然順著手心,重重沉了下去。 眼看著,就要到磕上又涼又硬的石桌邊緣。 …… 眨眼功夫。 輪椅上變得空空無人。 薄絨毯凌亂掛在輪椅上。 待容渟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時…… 他已經站到了姜嬈身旁,手掌托住了她的下巴。 他胸膛起伏,微喘著氣。 整個右手完全墊在姜嬈的下巴和石桌中間,指骨砸到了桌面,傳來了微微的刺痛。 他卻松了一口氣。 她沒有事。 換好。 …… 姜嬈夢里覺得自己的下巴砸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東西,硌得慌。 又有些溫暖。 苦澀清冽的藥味縈繞在鼻尖。 她皺了下鼻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歪了歪頭,視線不甚清晰,卻在模模糊糊中,看到了一道逆著光、站在她面前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