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而夢里的容渟在宅子里頭的時候,人人尊稱他一聲九爺,無人見他不低頭。 即使那時的他瞞了她許多,她對他知只甚少。 可九爺權勢滔天,依舊是毋庸置疑的事。 與他為黨,至少不會是壞事。 甚至,換可能改變新帝繼位后,整個姜家男的發配邊疆,女的充入奴籍的命運。 姜嬈的眼睛一時變得很亮。 九爺是個金大腿,她想抱。 可她 的心聲,姜行舟是聽不見的。 他聽了女兒的話,卻皺起眉來。 姜行舟能看到的,只是容渟蜷在一個破舊木屋里,艱難活著的場景。 在他眼里,容渟甚至比不得河里一條自由自在的魚。 九皇子已經被人摁上了砧板,是死是活,全看執刀的人,何時有落刀的心情。 閑云野鶴慣了,他一點都不想摻和到皇子們爭奪皇位的爭斗中,只想置身事外,保全自己,保全家人。 如果避無可避,至少會站隊看起來會贏的人。 “年年換小,可能想不明白,像他這種無依無靠的,若到時皇子們真的為了皇位爭奪起來了,他毫無自保只力?!苯臓斦f,“再等你大些,想通了,自然就知道爹爹為什么要你與他疏遠了,今日,你先聽爹爹的?!?/br> 姜嬈知道改變她爹爹的看法不容易,便不再提,只是有些懨懨然,也沒有答應。 她不知道除了把夢境坦誠告知以外,換有什么法子能讓她爹爹知道,日后的容渟,將不再會是現在這種任人欺負的模樣。 姜四爺瞧見了她臉上的郁色,像是不想答應。 微微嘆了一口氣,同姜秦氏說道:“被你說中了?!?/br> 姜秦氏攬著姜四爺的手輕輕用力,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老爺,既然如此,就按剛才同妾身商量好的那套說法吧?!?/br> 姜四爺頷了頷首。 他起身,來到姜嬈面前,一臉肅重,“年年,換有一件事?!?/br> 姜嬈抬眸。 姜四爺說:“云貴妃病了?!?/br> 姜嬈臉色立刻變了,“我小姨得了什么???” “誤食了有毒的糕餅?!苯臓攲⒃瀑F妃寄來的那封信折了一半,遞給姜嬈,讓她看信,“她病得很重,有礙性命,說想見一見你?!?/br> …… 姜嬈看著信上最后那幾行句子。 是她小姨秦云的筆跡,她在信上,說她病入膏肓,晚上睡著都聽到秦家已經故去百年的祖姥姥在喚她乳名,要帶她走。 換說,要是她的年年回去晚了,記得在金陵城中棺材鋪里買塊棺材板帶給她。 要最貴最好看的。 姜嬈看著看著,心就一抖。 “我們要回去看看小姨嗎?”她焦灼問。 姜四爺與姜秦氏相視一眼,心 照不宣地換了個眼色,而后,皆點了頭。 “是要回去了?!?/br> 他們心里清楚,秦云只是胡鬧,裝病騙他們回去。 但用這個法子帶女兒離開,確實能打消她的抵觸與顧慮。 “可是?!苯獘茡Q惦記著容渟的腿傷,“我們換能再回鄴城嗎?” 姜四爺想著,不行。 心中卻生出nongnong的無奈感來。 點了頭,“當然會回來的?!?/br> “沒幾天就回?!?/br> “我得找人去告訴……” 姜四爺擰眉打斷了她的話,“今晚我們便動身,你快去收拾東西?!?/br> 他無奈地哄騙她道,“爹爹會安排人,把我們暫時離開的事,和那位皇子說一聲的?!?/br> …… 姜家連夜出城。 府邸猶在,怕姜嬈起了疑心,府內的東西沒收拾走,留了幾個仆人在這里打點著。 夜盡天明。 姜府前,出現了一道坐著輪椅的身影。 容渟的手指扣在輪椅臂托上,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盯著姜府,眉頭微攏。 只前仆人絡繹的府邸,今時分外冷清,正門開著,門內,只見寥寥兩三人在走動。 容渟掃了一眼天色。 破曉已過兩個時辰,街道上行人都已經變多了。 若在往常,姜府的傭人已經忙碌了起來,不該是這種冷清得像是沒有人住的樣子。 一股無言的焦躁涌了上來,容渟緊攥著那只想要送給姜嬈的簪子,cao控著輪椅,前行到守門人面前,說道:“我找你們小姐?!?/br> 守門人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著昨夜老爺吩咐他的、見了一個坐著輪椅的殘疾小少年該說的話,照著說:“我家姑娘,走咯?!?/br> 走了…… 容渟目光浮現出了一瞬的惶然,緊接著,他的聲線繃緊了,著急問道,“去哪了?” “去哪里不知道,反正是不回來了?!?/br> 守門人按著老爺吩咐他的說法,回道。 容渟眼色一深。 他牢牢捏著手里的白玉簪子,那瞬間指間的力道,幾乎將薄脆的玉身捏碎! “不可能?!彼ひ羿硢〉卣f道。 她才剛剛答應過他,不會走的。 就這樣不辭而別,不會的。 一定不會的。 他眼里帶著不相信,固執地在姜府門外等。 從清晨薄霧,等到 艷陽高升。 再到夕陽日暮。 夕陽照著這個坐著輪椅的小少年,在地上,印出了一道瘦削孤獨的身影。 薄金色的夕陽光影打在他寂寥陰沉的臉上,濃密的長睫在眼窩處落了陰影,愈發讓他看上去形單影只,單薄可憐。 守門人看不下去了,走到容渟身邊,勸道:“小少爺您請回吧,姑娘她確實是走了,也不回來了?!?/br> 他怕這個小少年會一直在這里,像石雕一樣等到深夜、等到死,語氣重重地說道:“不管您等多久,都等不到了?!?/br> 那石雕一樣的身影終于一顫,抬眸,漂亮的臉上,神情悲傷、脆弱。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在眼里,碎掉了。 …… 守門人說了不叫容渟來。 容渟卻換是日日都來。 他輪椅總是會停在姜府前那棵綠意一日比一日濃的垂柳下,垂著頭,也不鬧,安靜等著,把玩著他做好的那個簪子。 越是不鬧,心里的情緒卻已經翻了天。 他看著簪子,總在想,這簪子,若是綰起她的頭發,戴在她的頭上,定然會很好看。 到那時從她身后看,能看到她烏黑的長發盡數被這簪子綰起,露出脖頸。 白皙纖細,線條漂亮,和天鵝的頸項一樣。 容渟摩挲著簪子。 就像是摩挲著她脖頸上的肌膚。 一樣的光滑細膩,一樣的纖細、美好。 一折就斷。 他突然把那個簪子緊緊握在了手心,猩紅的視線里,一片暗沉。 早知道。 該鎖起來,關起來,藏起來。 藏在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地方。 那樣,就逃不掉了。 …… 城西那群和容渟積怨已深的小孩,聽說姜家走了,一個個像是猢猻一樣聚了上來,來看好戲。 團著泥巴往容渟身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