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公主每天都盼著有人能來看她,結果呢,盼來盼去都是湯藥,和窗外晃來晃去的樹影!” 其他小仙娥也都在氣頭上,看有一人開口,紛紛跟著附和,惱得跺腳。 緣杏看著她們氣鼓鼓的樣子,仿佛都被氣胖了,一個個全像是氣球吹的胖仙娥,倒有些好笑。 但笑過之后,又是難受。 緣杏以前從不曉得哥哥原來是那樣想的,情緒低落。 如今回憶,她覺得自己,的確是太過依戀兄長了。 其實哥哥只比她年長一刻鐘,實在沒必要讓她、照顧她。 過去,她整天等著哥哥過來看她,像是麻煩的粘人精,或許無形之中也增添了哥哥的負擔,加劇了哥哥對她的厭惡。 想到她與兄長的關系恐怕再難回到從前,小緣杏便覺得胸口悶悶的。 當日黃昏時,男君與女君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看她。 緣杏的氣色看起來已經比過去好很多了,可是畢竟還要每日服藥,且她身體虛弱,特別容易感染風寒之類的小病,十分惹人擔心,狐君們如果不是親自看過,著實放心不下。 緣杏在父母面前轉圈,示意自己安好,還給他們看自己最近作的畫,展示她精神不錯。 看緣杏還算康健的樣子,狐君夫婦臉上總算有了笑意。 不過,等到狐君夫婦看完她的情況,緣杏頓了頓,道:“爹爹,娘親,我現在身體已經好多了,況且醫仙每日都來復診,還有仙娥們照顧,你們不用總是過來看我。 “如果還有時間的話,不如平時先去看看哥哥吧,他現在拜師東天女君,不是時常都能在家里,出門在外,功課又繁忙,難得回家,哥哥他一定也很思念爹爹和娘親?!?/br> 第四章 聽到小緣杏的話,狐君夫婦微怔。 他們看到女兒稚嫩而認真的眼神,詫異地彼此對視一眼。 狐君夫婦兩人,男君頗有幾分書卷氣,不像君王,反像書生;而女君位列帝君之位多年,仍然活潑靈秀宛如少女。 他們在兒女面前,都沒什么架子。 片刻后,男君摸了摸小女兒的頭,說:“我們曉得。杏杏不用擔心,我們時常會看正兒的功課,平時也經常會去瞧瞧他在干什么、陪他下棋,我與你娘昔日忙碌,確實常有顧及不全的地方,但并未因為你的關系冷落正兒,你不用擔心這個?!?/br> 女君笑嘻嘻地抱起緣杏來親了親,調侃道:“我們杏杏大了,還知道關心兄長了。也好,我們這就去看看正兒?!?/br> 自從緣杏身體好轉,女君也放松許多,有時候還能開開玩笑。 她又親了幾下緣杏,像擺弄個小玩偶似的摸她的頭發、順她的耳朵,感慨:“還是女兒好,怎么親怎么抱都行,一會兒正兒看我抱他,又要皺眉頭了?!?/br> 緣杏見爹娘答應去看兄長,小小地松了口氣。 而這時,男君也蹲下來,與緣杏平視,溫柔地問她道:“杏杏,馬上就到你和正兒六歲的生辰了,今年,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聽到“生辰”兩字,緣杏忽而一愣。 她與兄長同年同月同日生,她的生日,就是哥哥的生日。 她今年就要滿六歲,這意味著,明年她也要同兄長一樣離家,前往北天境,拜北天君為師。 北天君的規矩,不準帶仙娥仙侍,緣杏自幼體弱,想到要離開父母兄長,獨自一人前往陌生之地,終究有幾分忐忑。 緣杏想了想,回答父親道:“我想要新的圖畫冊子,拿來臨摹?!?/br> 緣杏喜歡畫畫,又是畫心伴生,一向喜歡這樣可以寫寫畫畫的東西。 狐君稍作思索,又問道:“什么類型的圖畫冊子,你有要求嗎?花草?還是動物?” 緣杏問:“我想要香囊的,可以嗎?” 香囊的畫冊,這倒與尋常不同。 不過這并不是什么困難的要求,女兒從小能做的事情不多,她有什么想法,狐君夫婦都會盡量滿足。 狐君沒怎么想,便爽快地答應下來。 幾日后,小公主與小少君的誕辰便到了。 這是緣杏康復后的第一次生日,且她明年就要去北天境拜北天君為師,小少君拜過師父以后,也是難得留在家中,狐君們自然辦得十分重視。 狐君兩人上午祭拜四方,又散自己的仙力,為天下狐貍降下福祉。 這一日,世間狐貍,無論成仙的、未成仙的、開靈智的、未開靈智的,都不會受生病挨餓之苦,修為能夠有所精益。 祭祀過后,許多狐貍都能感覺到自身的變化,一些生性比較聰慧的,便在對著天空狐君宮的方向伏身嗷叫行禮,表達對狐神庇佑的感激,以及對小公主和小少君的祝福。 祭祀結束以后,便是仙宴。 狐君兩人邀請了五方天庭中的友人,還有有頭有臉的神仙前來做客,為他們介紹緣正與緣杏兩個孩子,希望將來遇到事情,他們也能庇佑這一雙兒女。 緣正和緣杏兩人生得可愛。 狐族美貌歷來在三界有名,更何況是狐君的兒女,兩只漂亮的狐貍崽子,一出面就贏得了客人的三分好感。 他們兄妹兩個站在父母身邊,時不時就會被摸摸腦袋。 九尾狐在世間是有名有姓的瑞獸,雖然狐貍聰穎,成神成妖的數量都多,在人間的口碑有些正邪不一,且不及龍鳳那般顯赫的名聲,但仍是赫赫有名的上古神獸,平日里香火供奉極多,論起名望,遠不是沒什么人聽說過的熊神、馬神可比。 而緣杏與緣正的父母,是上古神狐之首,各路傳說神話多見其名,平時來往的,也大多就是他們早年就認識的友人,放在如今,放出名字,就足以讓許多新晉的神仙感到震撼了。 席上的人員陣容,可謂高級。 北海女君雍容華貴,著金紗縷衣,眉心畫蓮,她喝醉了酒,微醺捏了捏緣杏和緣正的小臉,懶洋洋地道:“阿嬈,阿易,你們這雙兒女真可愛,干脆咱們結個親,我全部訂下來,給我家那對姐弟,當我的女婿媳婦算了?!?/br> 狐女君將緣杏緣正抱入懷中,道:“你想得倒美!你家的姐弟都多大了,我家的正兒杏杏才多大?” 北海女君哼哼唧唧:“不多不多,才差五六百歲嘛,很快的。等過個五千年,你看還算不算有什么年紀差的?!?/br> “反正是不可能的,你不要想了!” 北海女君不死心:“大的不行,小的也可以??!我還有個小兒子呢,已經在蛋里了!他爸爸每天都孵著,十年之內,保準給你孵出來!” 狐女君:“滾!” 白澤神君端詳著兩個孩子,也微笑道:“的確是兩個好孩子,只是師門怎么這么早就都定了,既然要出門拜師,也不先問問我?!?/br> 白澤是古往今來第一瑞獸,獸身通體雪白,獅子身山羊胡,頭上長角,他通曉天下萬物之情,知曉天下鬼神,且有逢兇化吉之能。 此時白澤化作一個白衣神君,手握小茶盞,看上去風度翩翩,明明在一眾神獸之中極受崇敬、地位崇高,卻平易近人,好像很好相處。 狐男君道:“若是早知白澤神君有意,能夠拜白澤神君為師,定然是小子與小女的福分。其實我們當初,是想讓兩個孩子留在狐宮修煉的,只是北天君先上了門,說是小女與他有師徒之緣,后來沒多久,東天女君也來要走了正兒。 “他們兩位都是難得開口,又都是良師,這才會讓我們兩個孩兒離家?!?/br> 因著北天君的規矩,緣杏被北天君收為弟子的事不宜外傳,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狐君說話時,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不過,告訴白澤神君是沒有關系的,他通曉世間諸事因果,是個萬事通,即使不告訴他,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果然,白澤聞言,只是笑瞇瞇地呷了口茶,眼睛笑如彎月,輕輕地連聲道:“可惜,可惜?!?/br> 又有一個神獸在一旁道:“說起年輕一輩,中央天庭那位天帝的小子,只比緣正緣杏大幾歲,說是天資十分了得……” “哦?說說看?!?/br> 話題不久就又聊開了。 宴席上頗為熱鬧。 在座的不少都是名聲在外的神獸仙君,走出去極受世人神仙尊敬,許多人甚至不敢與他們交談親近,但實際上,這些神君仙君私底下都友善健談,對友人更是沒什么架子,氣氛熱烈。 緣正和緣杏兄妹兩個,雖是今日的小壽星,卻被這群長輩們一會兒摸摸腦袋,一會兒捏捏臉蛋,像面團似的擺弄。 緣杏與哥哥站在一起,盡管長輩們說起他們都是一起說,可他們兄妹兩人之間卻沒怎么說話。 只有他們自己能夠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氛圍有些怪異。 緣杏乖順地應付著長輩們的夸獎,可注意力卻多在兄長身上。 兄長直腰挺背,總是平視前方,好像未曾注意到她。 緣杏一雙手背在身后,手指互相絞著,想與兄長說話,可看著哥哥冷淡的面容,又難以開口。 終于,等到入夜,小孩子們到睡覺時間了,狐君們讓仙娥仙侍陪著兄妹倆回去。 等走出宴殿,眼看著就要分離,她卻一句話都還沒有與兄長說過,緣杏才伸出手,一把拽住走在她前面兩步的哥哥的袖子。 “哥哥?!?/br> 緣杏開口說。 “等你回去以后,看一眼你屋子門口的桂花樹,我在右邊那棵上掛了東西?!?/br> 緣正不善辭令,其實緣杏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生病多年都在修養,根本沒有多少機會與外人說話。 小緣杏說得緊張,她的睫毛顫顫,不等看到兄長的反應,她已經松開了緣正的袖子,轉身帶著自己的小仙娥們跑了。 緣正看著被meimei揪過的袖子怔了一瞬,望著她跑去的背影,又皺起眉。 緣正側頭對一旁的仙侍道:“去,你追過去看看,杏杏身體還不好,不能快跑,不要讓她把身體跑壞了?!?/br> “是?!?/br> 仙侍應下,匆匆追去。 緣正擔心地往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人都已經走遠。 緣正只得收回目光,走回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落離宴殿只有幾步,沒多久就走到了。 正如緣杏所說的,他門前種了幾棵桂花樹,現在已經到了開花的時節,樹上金花簇綴,暗香浮動。 他們兄妹近日關系緊張,聽到緣杏在他樹上掛了東西,緣正其實納悶,想不到會是什么。 他走到樹下,舉目望望,一會兒功夫,果然很快就在離他房門最近的那棵桂花樹的枝杈上,找到了一件小東西。 是一個小香囊。 小緣杏個子還很小,因此掛得不高,看得出是踮著腳、踩著石頭,好不容易才掛上去的。 那香囊,靛藍底,流云紋,香囊上綴著金色的穗子,精巧得出乎意料,而綴的穗子卻有些粗糙。 緣正微微出神,伸手摘下來。 他將小香囊拿在指尖捏了捏,發覺里面似乎有東西,便將香囊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