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利瑟爾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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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雷文目不轉睛地盯著利瑟爾的雙眼。 那視線連細微的情緒波動都不放過,利瑟爾卻毫不動搖,只是微笑。不論伊雷文伸手過去,還是撫過他面前的手牌,利瑟爾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接下來這回合就要分出勝負了,他卻依舊冷靜到異常的地步,看得伊雷文小聲嘖了一聲。 「好了,快點呀?!?/br> 聽見利瑟爾的催促,他皺起眉頭,瞥了劫爾一眼。劫爾稍早已經出完手中所有的牌,在一旁興味盎然地觀望戰況發展。 要是他愿意幫點小忙,一起擾亂那人清靜又好整以暇的氣質就好了。伊雷文雖然這么想,同時也確信他不可能幫忙。真的要選邊站的話,劫爾是站在利瑟爾那一邊的,看他朝這邊投來牽制的目光就知道了。 「完全猜不透欸……」 伊雷文撥亂自己仍然略帶水氣的頭發,放棄似地從利瑟爾手中抽起一張牌。 「吼唷……」 「我要抽啰?!?/br> 「欸,等——」 「是我贏了?!?/br> 利瑟爾帶著燦爛的笑容,揭開手牌。 一對黑桃a。伊雷文隨手扔掉手上的鬼牌,邊哀號邊倒到床上。利瑟爾有趣地笑了出來,撿起掉在雪白床單上的鬼牌。 「都是大哥多管閑事!」 「是作弊的人不對?!?/br> 「我沒辦法識破他的手法,真是得救了?!?/br> 「看不出來的人活該嘛,演變成我跟隊長一對一的時候明明就穩贏了說!」 伊雷文大鬧別扭,看來他玩紙牌游戲吞了敗仗特別不甘心。 各種賭博游戲他都有涉獵,技術自然不必說,作弊手法也相當高明。他常到非法賭場大撈一筆,即使有人找他麻煩、一口咬定他動了手腳,仍然無法識破他的手法,只能一一敗下陣來。他對那些手下敗將冷嘲熱諷,惹得對方惱羞成怒、動手打人,再反過來把他們修理得落花流水,這種事不知發生過多少次了。 「只要我想動點手腳,大哥就用超恐怖的眼神瞪我欸?!?/br> 「哪來你說的那種眼神?!?/br> 「哦,那劫爾也有辦法作弊嗎?」 「不擅長?!?/br> 看見伊雷文躺在床上滾來滾去,利瑟爾判斷他還要鬧一陣子脾氣,于是徑自將撲克牌疊好、洗牌,把床鋪當作牌桌,發了五張牌給劫爾。 劫爾沒說什么,直接拿起那幾張紙牌,板著一張撲克臉確認自己的手牌。 「學習技巧之后我也有辦法作弊嗎?」 「隊長,你想作弊喔?」 「有點向往?!?/br> 利瑟爾也拿起牌堆最頂端的五張牌,剩余的牌堆則擺在二人之間正中央的位置。 沒有籌碼太無趣了,于是他又伸手掏了掏腰包,準備了二十枚左右的銀幣。劫爾見狀也嘆了口氣,取出同樣數量的銀幣。同一個隊伍的成員,即使賭上巨款也沒有太大意義,這只是營造氣氛而已。 「你先請?!?/br> 「下注,五枚?!?/br> 「加注,七枚?!?/br> 「我抽兩張?!?/br> 「我維持原本的手牌就好?!?/br> 「真恐怖?!?/br> 這時,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啊,我去開!」 看見利瑟爾從紙牌上抬起視線,伊雷文伸手示意他別在意,從床上起身。他們是來觀光的,不可能有人到房間拜訪,伊雷文卻理所當然地走向門口。利瑟爾猜測,大概是精銳盜賊吧? 他不以為意地將視線轉回紙牌上,接著打量劫爾的神色。那張臉兇神惡煞,不會輕易透露手牌的狀況。 「下注?!?/br> 「跟注?!?/br> 「隊長,你有空嗎!」 就在正要攤牌的時間點,伊雷文關上房門,喊了利瑟爾一聲。他揮舞著一疊紙張,臉上帶著愉快的笑容,剛才賭氣的表情一掃而空。 「請等我一下?!?/br> 「嗯?!?/br> 利瑟爾才剛將手牌覆蓋在床上,伊雷文便走了過來,得意洋洋地朝他秀出那疊紙……稍微帶點臟污的紙背。怎么了嗎?利瑟爾抬頭望向他,只見伊雷文心滿意足地笑著將紙張翻過來。 「你·的·禮·物!這是你早上說想要的東西?!?/br> 「哇,謝謝!」 伊雷文交給他的東西,是魔礦國眾多坑道的內部地圖。 四處搜集這些地圖的應該是精銳盜賊,不過顯然是伊雷文指示他們這么做的。利瑟爾笑了開來,將地圖擱在腿上,褒獎似地朝伊雷文的臉頰伸出手。 長著鱗片的臉頰蹭到那只手上,瞇起眼睛,揚起快要偷笑出來的嘴角。利瑟爾見狀,又向他說了聲謝謝。 「換手一下啰?!?/br> 「我這次一定要贏!」 事不宜遲,利瑟爾拿起地圖,從劫爾床上站起身來,移動到自己的床邊。房間里附設的桌子太小了。 地圖的數量與坑道數目成比例,為數不少,看來仔細瀏覽所有地圖需要花上不少時間。 「哇靠,這手牌是怎樣!」 「你太愛虛張聲勢啦?!?/br> 「難道你覺得隊長的手牌會爛到哪去?」 伊雷文一坐上利瑟爾的位置,馬上以真假莫辨的話語開始搧風點火,劫爾嘆了口氣,攤開手中的紙牌。 利瑟爾昨晚看地圖看到半夜,今天卻一大清早就清醒過來。 現在是同時看得見星空和朝霞的時間,窗戶輕微晃動,喀答作響。今天風好強,利瑟爾這么想著,翻了個身。劫爾和伊雷文的身影映入眼簾,兩個人都還在睡。 「(看來只有我這樣……)」 一坐起上半身,肌膚便感覺到一股刺痛,他正是因此才醒過來的。觸覺變得相當敏銳,就連一點布料的摩擦都感到過敏。 說起只有自己感到不對勁的地方,他不由得想起不久前聽見的鈴鐺聲。不過這兩件事應該沒有關系,現在的感覺,和先前那種忘也忘不掉的感受一點也不像。 「(再睡一下,會恢復嗎?)」 帶著剛睡醒的腦袋,他凝視著枕頭,卻無法再次睡下,身上異常的感覺蓋過了睡意。 他有預感,這種異常的感覺不會導致危險。假如出現足以帶來危機的異變,劫爾他們會醒來,所以不必焦慮。還是到外面活動一下身體好了,他下了床,只穿上鞋子。 難得起得這么早,說不定能看到各式魔道具啟動的瞬間呢,利瑟爾悄悄打開房門。 「哇!」 他渾身寒毛直豎,肌膚強烈感受到清晨澄澈的空氣流進房內,平常不可能有這種感覺。 一瞬間,有人抓住了他的手,猛地將他向后拉去。利瑟爾往后踉蹌了兩、三步,抬起臉來,看見一抹鮮艷的紅色映入視野。 直到剛才為止,伊雷文確實酣然熟睡,此刻他垂下的那只手卻已經握著短劍,啪答啪答走向房門?!膏拧顾麤]睡醒似地咕噥道,確認過門外的狀況又回過頭來,那雙半睜的眼睛從頭到腳將利瑟爾打量過一遍,確定他平安無事。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br> 「沒事……就好……」 利瑟爾撥開他蓋在眼睛上的劉海,伊雷文舒服地瞇起眼睛。 他踩著不穩的腳步走回去,往床上一倒,又開始呼呼大睡。他仍舊整張臉趴在床上睡,不覺得呼吸困難嗎?利瑟爾邊想,邊望向隔壁床。 「……這家伙睡傻啦?!?/br> 「劫爾也是,繼續睡吧?!?/br> 「不必?!?/br> 劫爾不知何時已經坐起身來,無奈地看著熟睡的伊雷文。 不論從氣味還是氣息,這家伙明明知道門外半個人也沒有才對。伊雷文優秀的爆發力,在劫爾眼中也只是「睡傻了」而已。 他仰頭呼出長長一口氣,目光接著轉向利瑟爾。 「怎么了?」 「也沒有特別怎么了……」 看來完全把他吵醒了。利瑟爾露出抱歉的苦笑,在劫爾身邊坐了下來。 伊雷文就睡在他眼前,后背完全裸露在外,看不出任何呼吸起伏。他會不會窒息?這情景利瑟爾已經見過好幾次,還是不禁有點擔心。 「總覺得皮膚刺刺的?!?/br> 「???」 「像這樣,一只手近距離貼在皮膚上的感覺?!?/br> 利瑟爾將手掌貼近劫爾裸露的手臂,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 「真不舒服?!?/br> 「對吧?」 全身都有這種感覺,因此相當不舒服,但利瑟爾沒有表現出來。劫爾皺著眉頭,朝他伸出手。 那手背貼到他額頭上,像在測量他是不是發燒了,利瑟爾有趣地笑了出來。 「感覺跟身體出狀況不太一樣?!?/br> 「差不多吧?!?/br> 他的手從額頭撫過臉頰,又滑到頸邊。 那只手掌蓋在他脖頸上,利瑟爾微微縮起頸子,好像會癢?,F在皮膚變得敏感,觸覺又更加強烈了。劫爾似乎認同他沒有發燒,于是收回手。 「原因?」 「沒有頭緒?!?/br> 如果只是身體不舒服,只要躺著休息就能治好了,可是……利瑟爾向后一倒,身體橫臥在床上。強烈的感觸一瞬間掠過全身,不過接觸到床鋪的部位,刺痛感卻消失了。 「啊,現在背后比較舒服了?!?/br> 「明明碰到床了?」 劫爾低頭看向他,利瑟爾漫不經心地回望。和什么東西保持接觸,皮膚就會比較舒服嗎?他尋思。 強風仍然喀答喀答搖晃著窗戶。木制的窗框雖然堅固,但由于重量較輕,風大時只要有一點縫隙便會晃動。 「啊?!?/br> 利瑟爾稍微將頸子后仰,看著窗戶。這人是不是開始想其他事情了?劫爾正覺得奇怪的時候,一個假說忽然浮現在利瑟爾腦海。 「劫爾,幫我拿一下腰包?!?/br> 「喏?!?/br> 想必維持那個姿勢比較輕松,所以劫爾沒叫他不要偷懶。不過,這要是換作伊雷文,他還是會叫他自己去拿。 利瑟爾接過腰包,伸手往里面一掏,馬上拿出一張地圖。那是魔礦國周邊的地形圖,不是昨晚他看得聚精會神的坑道內部地圖。 「劫爾,這里……」 「你躺著?!?/br> 也許是想把地圖拿給他看,利瑟爾正要起身,卻被制止了。 他放松身體,舉起地圖,劫爾便將一只手撐在身后靠過來看。為了方便他觀看,利瑟爾將地圖側過去,劫爾見狀幫忙拿起了其中一端。 「關于這一帶……」 利瑟爾指向魔礦國背后的廣闊山脈當中,有森林覆蓋的一帶。 「這邊該不會有魔力點吧?」 「魔力點?」 「就是魔力聚積地,匯集了高濃度的魔力,人們無法接近的地方?!?/br> 魔力聚積地,通稱「魔力點」。 這指的是空氣中魔力濃度極高的地方,人一旦靠近,必定會陷入魔力中毒、危及生命。高濃度的魔力有時候甚至會化為霧氣,能夠以rou眼看見,據說魔力聚積地長滿了優質的礦物和食材。 有一說認為,魔礦國豐富的礦藏也是這個聚積地的魔力長期滲透到地底的結果。這是利瑟爾在書上讀到的,但他并不知道魔力點的確切位置。 「啊……這么說來是在那一帶沒錯,我為了委托到過那附近?!?/br> 「討伐魔物嗎?」 「嗯?!?/br> 「是這附近?」 「不是,在這邊?!?/br> 也許是大量的魔力使然,魔力聚積地也棲息著棘手的魔物。 那里食物豐富,它們鮮少離開棲息地,不過偶爾會有離群的個體出沒,因此利瑟爾才猜測是討伐委托??磥聿轮辛?。 「魔力聚積地怎么了?」 「我在想,這會不會是魔力中毒?!?/br> 利瑟爾瞥了搖晃的窗子一眼,尋思似地說下去。 「現在風很大吧?說不定順著風向流到這里來了?!?/br> 「你說魔力?」 「是的。背后比較舒服,可能也是沒有接觸到空氣的關系?!?/br> 「只有你中毒?」 「魔力越多越容易受到影響,不過每個人的癥狀好像各不相同?!?/br> 這是利瑟爾第一次發生這種狀況,但他以前見過幾次魔力中毒的人。 有的人會yuhuo焚身,有的人莫名其妙想奔跑,有的人就是想狂放魔法,表現出來的癥狀千奇百怪。 利瑟爾則是單純的肌膚敏感,這么和平真是萬幸。 「那今天就待在房間吧?」 「不,還是出門吧。反正……啊,不過不確定耶?!?/br> 利瑟爾露出為難的笑容,又拿出幾張地圖。 現在手上這張地形圖、昨晚取得的坑道內部地圖,再加上迎戰地底龍之前拿到的迷宮品地圖。利瑟爾比對三張地圖,沉吟了一陣,抬眼瞄向劫爾。 「我想去的地方,好像是魔力點?!?/br> 「???」 首先是某地區的坑道內部地圖,以及那張迷宮品地圖。 迷宮品地圖上那條畫在森林當中的道路,與坑道的路徑完全一致。額外的線條多少有些增減,但大致上沒有錯。 迷宮品地圖上繪制的森林沒有任何特征,無從判斷那是哪一座森林,不過利瑟爾覺得畫在林間的道路不太對勁:死路太多了。 那種分岐方式,看起來就像是人工挖掘的洞窟或坑道一樣。利瑟爾將洞窟系迷宮的地圖全都買回來比對過一遍,但所有路線都不一致,因此他才著眼于魔礦國的坑道。 「其他地方也有坑道吧?!?/br> 「不過,這可是迷宮品哦?」 迷宮懂得看場合行事,接受觀光客與冒險者同時進入迷宮,想加入隊伍的伊雷文也能與利瑟爾他們同行,設下陷阱時還會考量隊伍的人數。既然迷宮辦事如此周到,它交給利瑟爾的地圖上,畫的有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土地嗎? 假如真的是未曾耳聞的土地,那只能放棄;若非如此,利瑟爾認知范圍內的坑道就只有魔礦國一處。也可以說利瑟爾賭贏了,不過這是他經過徹底調查,最終才抵達的結論,是他努力得來的成果。 「這個打叉的記號,感覺正好就在魔力聚積地的位置?!?/br> 「風險太大了?!?/br> 「所以才更值得期待呀?!?/br> 劫爾俯視著他,利瑟爾仍然躺在床上,悠然朝他瞇眼微笑。 「既然迷宮讓我花了這么多工夫、要我這么強烈地追求它,那么這里一定有我發自內心渴望,或是極為必要的東西?!?/br> 劫爾微微張開雙唇,又閉上嘴。 他想起巷子里利瑟爾的身影,想起自己從沒聽過的、那種希求的語調,他望著那位銀發的天生王者,甜美而和緩的眼神里滿是幸福。 那是他的渴望嗎?劫爾心想,同時在心里啐了一句:那還用說。那次在小巷里邂逅國王之后,伊雷文曾經趁著利瑟爾不在的時候,喃喃說不想放他走。但劫爾不一樣,他連自己真正的想法都還理不清。 「劫爾?」 如果,那里有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劫爾幾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是那道柔和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 「劫爾?!?/br> 「……」 他俯視那張沉穩的臉龐,看見眼前的光景,他不禁自嘲。 自己支撐體重的那只手,將對方柔軟的頭發壓在床單上,像把他釘在原處一樣。散落在床上的發絲被他略微壓住了前端,假如是下意識的行為,這還真沒骨氣。 這大概不會造成任何疼痛,不曉得利瑟爾是否注意到了?從那雙筆直仰望著他的紫水晶眼瞳當中,讀不出任何一點訊息。 「你希望那邊有什么東西?」 「我嗎?」 劫爾原本湊過去看著地圖,這下子挺起上半身,不著痕跡地移開手掌。他緊緊握住床單,想忘掉手上的觸感。利瑟爾一定注意到氣氛變了,卻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劫爾見狀也稍微放下心來。 「說不定是你想要的東西呀?!?/br> 「那怎么看都是給你的吧?!?/br> 「說得也是?!?/br> 從寶箱里開出來的地圖需要耐心解讀,光憑這點就猜得到了。 「我想想……我心目中的最大獎,應該是空間魔法師吧?!?/br> 「???」 「不過看那個地點,好像不太可能?!?/br> 利瑟爾說得愉快,劫爾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提起最渴望的東西,他竟然回答空間魔法師?迷宮最懂得看人臉色,再怎么不合常理的事,都能以一句「反正迷宮就是這樣」解釋。既然是迷宮給的東西,不論是什么樣的愿望,他都不可能保守地認為「這種愿望太強人所難了」才對。 「所以我想,應該是我需要的東西吧?!?/br> 「回到原本世界需要的東西?」 「咦?」 他眨了眨眼睛,劫爾見狀,眉頭蹙得更緊了。 利瑟爾擅長隱藏自己真正的想法,但是他鮮少對劫爾隱瞞。劫爾也知道這點,他不懷疑利瑟爾說的話,因此才更無法理解。 「不是的?!?/br> 宛如看透劫爾所有的心思,利瑟爾依舊迎視著他,瞇起眼柔和地笑了。 「既然陛下說要帶我回去,那我不必特地許什么愿,也一樣回得去呀?!?/br> 「所以你自己什么也不做?」 「不能見到親近的人們確實有點寂寞,不過,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吧?」 「???」 「我說,要把這當作假期呀。沒有人會希望假期早點結束嘛?!?/br> 利瑟爾理所當然地這么說,聽得劫爾使勁嘆了一口氣。 這么說來,他就是這種男人沒錯??v使自己敬愛的人希望他回去,只要不是命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利瑟爾會選擇最有效率的方法,以這次的狀況而言,那就是交給對方去想辦法。 利瑟爾常常愉快地說,從前那位學生就像脫韁的野馬,他握不住他的韁繩;看見現在的狀況,劫爾卻不由得想:脫韁的到底是誰???這家伙裝出一副受常理規范的樣子,實際上卻是最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在他原本的世界,眾人一定老是被他耍得團團轉吧。 「你果然跟你老爸很像?!?/br> 「就說我沒有那么夸張了嘛?!?/br> 劫爾也學著利瑟爾,一股腦向后躺到床鋪上,手臂遮著臉笑出聲來。難得看見他笑成這樣,利瑟爾也有趣地問道: 「心情這么好呀?」 「托你的福?!?/br> 劫爾的笑里帶著挖苦,卻顯得相當明朗,剛才異樣的氣氛已經消散無蹤。利瑟爾見狀,也朝他露出溫煦的微笑。 「我們必須知道坑道的精確尺度,還有在魔力聚積地活動的方法?!?/br> 三人打點好行裝,站在旅舍門口。 「坑道不是很簡單嗎,直接進去就好啦?」 「嗯?我們不能通行吧?」 「那點小事總有辦法的啦!」 看來他有辦法。 希望不是太血腥的辦法。利瑟爾這么想著,還是將這件事交給伊雷文處理了。從他愉快點頭的模樣看不出什么危險企圖,不過以伊雷文的作風,想必也不可能完全合法。 在原本的世界,利瑟爾總是盡可能避免違法行為,但在這邊倒是頗為隨興,只要結果良好就一切都好。 「那就剩下行動方法了?!菇贍栒f。 「老實說,如果我自己一個人進去,應該有辦法解決……」 「省省吧?!?/br> 「那里面的魔物也很強欸,我就直說啦,隊長一個人應付不來?!?/br> 「也是哦?!?/br> 他可以運用傳送魔術,將周遭的魔力傳到其他地方,只是實行起來非常吃力。 魔力聚積地當中不僅有經過強化的魔物棲息,內部視野也不好,利瑟爾的魔銃在那里無法發揮實力。劫爾他們說得也有道理,他老實點點頭。 「昨天我先找了幾間工房,他們開發的魔道具感覺可以派上用場?!?/br> 「隊長,你一開始就打算跑到那里面去喔?」 「沒有,只是以備不時之需?!?/br> 收到伊雷文送的地圖,他才猜到那張迷宮品地圖標示的是什么地方。 換言之,他昨晚才發現這件事。一切都只是巧合,利瑟爾朝另外二人點點頭,劫爾他們卻投來懷疑的目光。 他們常覺得利瑟爾「明明全都料到了還裝傻」,不過在利瑟爾看來,是他們太抬舉他了。利瑟爾有趣地笑了出來,將一張紙條遞給劫爾。 「來,麻煩你負責采買?!?/br> 「……這種東西要用在哪?」 「只是以備不時之需呀,有備無患嘛?!?/br> 劫爾眼神中的詫異馬上轉為無奈,他嘆了口氣,將紙條塞進口袋,轉身邁開腳步。伊雷文也一樣揮著手走遠,利瑟爾目送二人離開之后,自己也展開行動。 伊雷文哼著歌,走在魔礦國的隱密小路上。 魔礦國的居民平時也一樣會走這條小路,雖然治安多少差了一點,但居民跟壓迫感強烈的礦工相處慣了,因此不以為意。 「xxx行會……找到啦?!?/br> 在魔礦國,行會指的是采掘行會。 挖掘坑道并不是完全自由,行會各有各的地盤,所有礦工都有各自隸屬的行會,每天辛勤采礦的同時,也必須和其他行會的勢力競爭。 伊雷文現在來到的行會也不例外。利瑟爾想探索的坑道,正是這個行會的地盤。 「(要是晚上就不用這么麻煩了說。)」 在坑道里剩下看守的時候,他們只要偷溜進去就好,根本不必多費這些工夫。但現在這種大清早的時段,在坑道里工作的礦工最多,無法避開旁人的耳目。 這次就講講道理吧,伊雷文也不敲門,毫不客氣地打開那扇厚重門扉。 「我想進去一條坑道,負責人在哪?」 「……你是誰?」 室內半由洞窟構成,在場的人們紛紛看向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 這家伙怎么看都不是礦工,也不認識,只是個完全不相干的人。幾個礦工身材的男人朝伊雷文走近。 那群人熟練地散發出威嚇氣勢,伊雷文卻挑釁地嗤笑一聲。門板已經闔上,他徑自往門上一靠。 「小子,你來干嘛?」 「???我剛剛不就說過了?你們這種聽不懂人話的無腦肌rou男我沒興趣啦,雜魚滾一邊去?!?/br> 「……小鬼,我看你挑釁是找錯人啦?!?/br> 由于處理跟其他行會之間的糾紛,這些男人打架都打習慣了。 趕快賞他一、兩拳,把這臭小子丟出去吧。一眾男人握起拳頭,伊雷文卻只是冷笑,在原地按兵不動。盡管覺得奇怪,他們還是掄起拳頭準備修理他。 但那只拳頭還來不及揮到伊雷文身上,便摔落地面。不只拳頭而已,男人全身都癱在地上,偶爾還痙攣似地抽動,看見這異樣的情景,其他人不禁后退了幾步。 「我也變善良啦,所以這家伙沒死喲?!?/br> 這句露骨的嘲笑,聽得男人們怒不可遏。 「臭小子……!」 「要不要所有人一起上???請便?」 一看就知道伊雷文比那群對手瘦削許多,他卻碰也沒碰腰間的雙劍,以全場最好整以暇的聲音這么說。 「只是我不像大哥那么擅長掌控力道,可能所有人都會被我弄死就是啦?!?/br> 他說著,咧嘴吐出舌頭??匆娔悄?,一股惡寒攀上在場所有人的背脊。 那舌頭尖端分出雙岔,艷紅得仿佛帶有劇毒,狹長的瞳孔因愉悅而扭曲。那種異樣的氛圍,強烈得教人相信他說的話不是兒戲。 眾人頓時動彈不得,伊雷文緩緩掃視所有人。對上他的眼神、嚇得肩膀猛抽一下的人,就是不在采掘現場工作、主要負責處理事務的員工了,大多也是他們負責管理坑道。 「喔?」 接著,伊雷文的視線停留在一個男人身上。他加深了笑意,對方見狀微微倒抽了一口氣。 「太猛了吧,隊長的運氣是有多好???」 伊雷文大剌剌穿過行會內部,誰也沒有阻止他。 再怎么習慣斗毆的人,也不敢攔他。這男人過去領導的是堪與一國為敵的盜賊團。人人聞盜賊而色變,他卻君臨于那群盜賊的頂點,率領一眾不以殘暴為殘暴的惡黨。 「倒不如說啊,掌握相關人士的弱點,該不會一開始就是他的目的之一吧?」 那絕不是光憑實力就能維持的地位,伊雷文卻毫不費力站在他們的巔峰。他渾身散發的那種氣質,越了解地下社會的人,越能領會其中的異樣與威儀。 「昨天剛見過你嘛?!?/br> 「……!」 吱嘎一聲,伊雷文將手撐到桌上,慢條斯理地打聲招呼,俯視眼前的人。大賽主持人坐在那里,整張臉一下子刷白。 就是這男人意氣風發地主持昨天那場腕力大賽,又在一旁伺機而動,讓事先套好的人物坐上冠軍寶座。 「喔,原來如此,是這么回事啊?!?/br> 伊雷文瞇眼一笑,仿佛要把他逼進死路,一陣顫抖竄過男人的身體。 之所以舉辦那場大賽,想必是為了宣傳這個行會的名氣吧。獲得冠軍的男人是隸屬于這個行會的礦工,至于眼前這男人被選為主持人,當然是因為他會使用強化魔法的緣故。 換言之,這是整個行會聯手造假的行為。 「輸給大哥的家伙還好嗎?要是都強化過了,手還被折斷,那就太好笑啦?!?/br> 事務所里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說中啦,伊雷文伸出舌頭舔舐嘴唇,模樣酷似捕食獵物的蛇。 「是說啊,你們還記得我一開始說什么吧?」 大賽的本意是宣揚行會的名聲,礦工卻輸給了冒險者,其他行會肯定嘲笑他們丟盡了礦工的臉。萬一他們使用強化魔法作弊的消息再傳開來,會發生什么事? 這是這間事務所主辦的大賽,他們百口莫辯,這個魔礦國里不會再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我說,有個坑道我想進去?!?/br> 「是……是?!?/br> 就是這么回事。 對于伊雷文來說,要脅手段要多少就有多少。不過原來如此,只要事前準備夠周全,講兩句話就解決了,真是輕松。 他在心里感謝利瑟爾做好準備,接過對方顫抖著雙手奉上的通行證,看起來心情很好。那是行會干部用的通行證,只要出示這張證明就能進入坑道。 「好,謝啦?!?/br> 伊雷文滿意地笑了,他把玩著手中的通行證,掃視了周遭一圈。 眾人的目光各色各樣,有警戒,也有恐懼。在眾人注目之中,他想起利瑟爾,于是粲然一笑。那笑容一點也不沉穩,親切友善的笑意當中,藏著露骨的白刃。 「我們觀光完就會離開啦,現在就好好相處吧?!?/br> 言下之意就是:這件事我們不會說出去,所以不許你們輕舉妄動。 事務所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吭聲,全場只有伊雷文一個人在走動。他判斷他們同意了,于是在眾人的凝視當中,愉快無比地走出行會。 「(隊長應該覺得這樣最好吧。)」 要是只有伊雷文自己一個人,這是憑暴力就能解決的問題。但利瑟爾無法這么做,所以他動腦。 他只用輕柔的聲音,即可達成目的。他會直指對方的過失,不留下怨恨的余地;掌握對方的弱點,教對方無法對他出手。即使行會出手,這三人組他們也無法招架,腕力大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要不是伊雷文自愿處理這件事,利瑟爾十之八九會親自到這里來吧。一切都是為此打點的事前準備。 「果然隊長最棒啦!」 伊雷文愉快地笑了。來完成交辦的任務吧,他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向坑道。 「隊長、隊長!我按照你的計劃去恐嚇,不對……勒索……不對,應該說是威脅他們,然后調查過坑道了喔!」 「原來你計劃干這種事?」 「不,我想用的是更和平一點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