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紐世界青城(19)
書迷正在閱讀:明凰明梟、爹地,這個媽咪我要了、妻色撩人:霍先生,用力愛、重生逆襲:鮮嫩小妻愛不夠、婚婚來遲,總裁先生太傲嬌、他似月光,撩人心、天價契約:總裁已過期、萌娃制霸:我幫爹地追媽咪、不娶別撩:總裁寵上癮、秦先生,嬌妻萌寶待簽收!
北極光點亮亙古的冰山與海水,也溫柔地照亮了你眼中倒映的南與北。 那些景色儀態萬端,勝過我從前深藏海底所見的輪回千重與枯榮百般。 * 下課鈴聲已經響過了五分鐘。 數學老師罔顧了那悅耳的放學鈴聲,手中粉筆在黑板上的圖形里加出一道輔助線,對著立體幾何戳戳畫畫講個不停,盧曄雙眼盯著前方,手里的鋼筆卻已經蓋上了蓋子。 他幅度很小地偏頭往玻璃窗外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那頭標志性的奶奶灰。 若無其事收回目光,盧曄重又拔開鋼筆帽,依樣畫葫蘆地勾上那條線,假裝沒發覺外頭望穿秋水的人。 剩下幾分鐘好像過去了一整個蟬鳴的夏季。 目送著老師夾著三角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盧暄一溜煙跑了進來,小小聲地抱怨,“學長你們老師真的好喜歡拖堂啊?!?/br> 把打開的數學習題冊和一包牛奶糖一起擺在桌子上,盧暄彎起眼睛笑咪咪看著正襟危坐的男生,手指往空白的某處一戳,“這道題我不會寫,麻煩盧曄學長教教我可以嗎?” “拜托啦?!彼p手合十,一副可愛狀。 盧曄把那包花里胡哨印著不知道哪國文字的糖撥到一邊,看了眼他不會寫的那道題,一臉無奈,“我好像上周才給你講過?!?/br> “???指錯了,指錯了,這道!”他迅速伸手往后嘩嘩翻了兩頁。 “你確定是這道嗎?” 盧暄定睛一看,他指的那道題上頭白紙黑字好死不死印著第三章,想起自己昨天才跟盧曄說過這周數學課不會開新課程,他懊喪的耷拉下了腦袋。 懷著被揭穿后的忐忑與惴惴不安,盧暄使勁兒拿眼睛偷偷瞄對方。 盧曄看起來倒也沒生氣,或者說他無論心情如何,臉上都是同樣的表情。 他撕開那袋牛奶糖自己吃了一顆,又剝開一顆塞給盧暄,騰出手來摸摸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要不要跟我去學校餐廳吃晚飯?回來再給你補習數學?!?/br> “要要要!” 盧暄猛地抬起頭來,怕他反悔似得瘋狂點頭,整個人像一只啄米吃的小雞。 學校餐廳里很是嘈雜,剛放學的住宿生從各個樓層的教室里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地出來,藉著溫暖的食物甩去擾人的化學方程式與受力分析圖,重又恢復中學生的勃勃朝氣。 盧曄從口袋里掏出餐卡來,在鼎沸的人聲里微微低頭湊近他,“你想吃什么?” “學長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和你吃同樣的東西就好啦?!北R暄乖巧地舉起右手,奉上一個大大的溫暖笑容。 “那就年糕湯好了,你從前吃過嗎?” 他搖了搖頭。 盧曄取餐回來時,盧暄端端正正鼓著腮幫子叉手坐在角落里,臉上好似寫著“好期待我想吃”六個字,像只望眼欲穿的小松鼠。 溫熱的年糕湯在白瓷碗里搖曳出氤氳的水汽,像夢境橫亙在兩人中間,盧暄被這熱氣與幸福感熏地陶陶然,恨不得這頓飯永遠也吃不到盡頭。 如果以后能一直和盧曄吃飯就好了。 他一口口咬著年糕,想吃完這塊就開口提要求,但這單純的少年心事揣到碗都見了底,也還是沒敢說出來。 反倒是對方看出了什么,放下勺子問,“你有話要說?” “是這樣的……以后晚上我可不可以就跟你一起在學校餐廳吃飯???這樣就能請教更多題目了……還能沾染一些學霸氣息?!毖垡婚]心一橫,盧暄語無倫次地說完一番話,心想死就死吧,最壞也就是不答應而已。 盧曄微微皺了皺眉,卻并沒有什么異議。 他居然同意了,盧暄飛了起來。 那天晚上他揣著滿心快樂回到家時,夏魏君一家人正齊齊整整在他家做客,mama溫柔地迎上來問他晚飯吃過沒,他笑嘻嘻說放學后去向學長請教問題,順便一起在學校餐廳吃了晚飯。 mama看到兒子努力自然開心地不得了,笑地眉眼彎彎端來一杯熱牛奶給他,終究還是有些擔心兒子身體吃不消,殷切地再三叮囑,學習固然重要,但也一定要當心身體。 他抱著牛奶小口小口喝,嘴角都沾上了白色的奶沫。 mama忽然想起什么,問正坐在沙發上閑閑吃水果的人,“魏君啊,暄兒說的那位學長是不是你的同班同學?” 語帶探詢。 一口牛奶不上不下嗆在嗓子里,顧不上埋怨mama又當著客人叫他乳名,盧暄迅速開啟了瘋狂擠眉弄眼模式。 “是我同班同學,經常勤工儉學還是每次都穩坐年級第一,每年助學金和獎學金都是他拿,為人也陽光溫和,品學兼優沒得說?!北R曄伸出個大拇指比了一下,“阿姨您就放心吧,盧暄跟著他補習進步蠻快的?!?/br> 盧暄聽得卻差點把牛奶一口噴出來,盧曄……為人溫和? 想到自己費時費力接近那座人形冰山還險些被凍成皮皮蝦的歷程,他的嘴角有點抽搐。 旁邊始作俑者才不管自己把三七二十一說成了三七四十八,自顧自天花亂墜吹了一通,還不動聲色朝一旁丟眼神,怎么樣,我夠意思吧? mama笑開了花,徹底放下心來,想了想卻又憐惜地皺起眉頭,“真是個好孩子呢,暄兒,你請他幫你補習已經很麻煩別人了,以后盡量不要再讓他請你吃飯,知道嗎?” “知道啦,mama?!?/br> “我們暄兒是高中生了,不是小孩子了,要學會體諒別人呢?!眒ama笑意盎然。 “呀?盧暄,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夏魏君從教室另一端的座位上皺著眉頭走過來,手背虛虛貼上他的額頭,“有點燙啊,你是不是發燒了?” 貼上來的手帶著絲絲涼意,盧暄舒適地順勢蹭了蹭,像只家養小貓。 盧曄眼神一黯,低頭看向習題冊,卻還是忍不住擔心地抬起了頭。 “啊,是嗎?”盧暄本能地自己試了試體溫,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對著屏幕照,“好像是有點紅啊,發不發燒……我也不知道?!?/br> “我還是去醫務室測一下體溫好了?!?/br> “讓‘盧’學長陪你去?!毕奈壕咽栈貋淼氖炙伤煽蹇宓夭逶谛7诖?,挑眉沖著他鄰居小弟弟笑出一臉壞樣。 盧暄沒什么底氣地看了眼別過頭去的男生,本來沒什么感覺的頭似乎真的開始暈了起來。 他暈乎乎轉頭往外走,“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如果真的發燒就打電話讓司機過來接我?!?/br> 盧曄會不會跟出來呢? 隱隱有那么一點微弱的期待生了根又迅速地破土而出,盧暄忍不住買了一手夢想,有意放慢腳步,他屏息豎起了耳朵,卻沒聽到后頭有任何椅子被拖開時的摩擦聲響。 耳朵耷拉下來,他難得有了些少年的煩惱,摸出手機想給司機打個電話,手指劃啊劃地剛找到號碼,卻被扣住了手腕。 熟悉的味道順著衣袖盈上來,仿佛口袋里都被塞了松松軟軟曬好的棉花,輕飄飄往外冒著皂角的清新氣息。 盧曄拎著個水杯站在后頭,他脫下校服外套嚴嚴實實罩在發燒的小孩身上,把那雙有點涼的手往袖口里塞塞好,捏著拉鏈拉到最頂端,又扯出衛衣帽子扣在那頭灰發上。 他退后端詳了端詳,像是很滿意自己的成果。 “走吧,帶你去校醫院?!?/br> 盧暄跟在后頭,小孩子似得從袖子里探出兩根手指捏緊他的衣角,右手卻摸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出去,“魏君萬歲!” 盧曄看著墻上時鐘的分針走過兩個格,探手把體溫計從小孩胳膊間抽出來,不留神碰到了腋窩,癢得盧暄忍不住笑起來。 “三十八度五,還笑?!毕奈壕恼Z氣里難得帶了幾分火氣,瞪他一眼,把體溫計拿去給校醫看。 “啊,流行性感冒,要掛水了?!毙at熟練地彎腰開處方,“同學有藥物過敏史嗎?” “青霉素,其他沒有了?!北R曄替他回答。 “好,去旁邊輸液室等著吧,帶好東西?!贝让忌颇康男at用目光往旁邊的房間示意。 “害怕打針嗎?”盧曄把人安頓在靠近暖氣片的沙發上。 “還好啦?!北R暄可愛地吐了吐舌頭,“我從小身體就不怎么好,三天兩頭要打針,早就已經習慣了,不太害怕?!?/br> “啊,不對不對不對,我害怕的!” 他悟道者般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拐彎,因為改口太快險些咬了舌頭,好在盧曄壓根沒打算揭穿,倒是開玩笑地問,“如果以后我來給你打針,你害怕嗎?” “那當然是不害怕啦!”盧暄答得相當順溜,“那我巴不得天天打針呢?!?/br> “天天打針?校醫院可不歡迎你?!毙at端著托盤走進來時正聽到個尾音,覺得這男孩子實在可愛,忍不住逗他,“扎左手還是右手?還是兩只手左右開弓?” 依然是盧曄回答,“他習慣扎右手?!?/br> 醫生綁橡皮筋的動作一頓,緩緩笑開,“你是他哥哥嗎?挺疼弟弟的啊?!?/br> 被問的人還沒如何,盧暄先訥訥地紅了臉,幸虧他本來就在發燒,臉頰帶著些潮紅,倒也看不出異樣來。 輸液室原本便沒幾個人,藥水掛到還剩半瓶時空空蕩蕩只剩下了他們倆,盧暄緊緊靠著他心心念念的學長,瞳仁亮得像掉進了滿天星子,簡直快要掩不住里頭的灼灼光芒。 這光芒晃得盧曄有點兒眼花,有點想伸手遮住那雙過分明亮的眼睛。 “那個,上次夏魏君帶我輸液,你其實是跟在后頭的吧?” “……”盧曄眼觀鼻鼻觀心。 盧暄小心翼翼湊過去,蜻蜓點水地親了親他嘴角,感受到對方體溫的那刻又立馬觸電般縮了回來,他戰戰兢兢看著對方,一顆心砰砰跳地整個星洲都能聽到。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被燒糊涂了。 盧曄忽然笑了起來,盧暄很少在他臉上見到這樣春風化雨的笑意,一時怔怔地看住了,不知道是該揉揉自己眼還是還扯扯對方臉。 “盧暄啊?!北R曄一本正經地開口說道,“這可是我的初吻,感覺吃虧了?!?/br> “其實……并沒有吃虧?!?/br> 少年像抽中了什么幸運大禮樣笑成一朵喇叭花,湊上那雙弧度精致的唇胡亂又啄了幾口,“那你的初吻、第二次、第三次,都被我占有了?!?/br> 盧曄摸了摸他因為輸液而冰涼的雙手,起身倒來一杯熱水,把溫熱的水杯輕輕地墊到了他的右手下頭。 暖意從指尖一點一點蔓延上來,驅散了藥水流入血管時帶來的寒冷,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只有透明的液體從管子里緩慢無聲的滴下來。 一滴一滴,墜落出溫柔的曲線。 周末下午的cao場看臺上坐著兩個穿校服的少年,高點瘦點的那個捧著本書專心致志地看,小一些的那個靠在他旁邊。 “學長,我有點選擇困難?!北R暄擺弄著新拿到手的機子,“還是第一次換蘋果手機,這個appleid的安全問題該設置什么???他們給了好多選項吶?!?/br> 盧曄放下書湊過去,“應該都可以吧,挑你容易記住答案的問題,”他虛虛指了指屏幕,“前兩個就很好啊?!?/br> “那就這兩個好啦?!北R暄沒骨頭似得又往人身上靠了靠,把頭擱在他哥瘦削的肩膀上,“你就讀中學的名字叫什么?這個好記得很。你中學時最喜歡的電影明星或角色是誰?” 少年重復念了幾遍,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手指靈巧地按了幾下,像個考了滿分的小學生似得舉起屏幕給他看,一臉求夸獎求摸頭的沾沾自喜。 上頭赫然填著“盧曄”兩個字。 盧曄嘴角不自禁地揚起來,盧暄從那嘴角的弧度里判斷出他心情不錯,于是跟著露出個得逞的小狐貍笑容來。 “為什么要寫我?我又不是什么電影明星?!?/br> “可是,你是我的superstar呀?!北R暄心滿意足地把手機丟到一旁讓它自動更新,雙手纏過來抱緊了他的右臂,語氣里全是撒嬌。 春日下午的暖陽透過樹蔭灑下一片片圓形的小光斑,身形清瘦的少年伸手把身邊人攬進懷里,微風輕淡地送過來遠處一點花香,一切都很好。 盧曄在心里默默說,“你也是我的sunshine啊,prettysunshine?!?/br> * 才剛下飛機,盧暄就把手機丟在了機場。 于是他回國的第一件事不是和家人團圓也不是和朋友聚會,而是讓司機帶他去專賣店買手機。 隨手拿了個最新的蘋果,他看都沒多看幾眼就忙著去辦了張新手機卡。坐到車里才打開手機包裝盒,裝卡,開機,到了設置appleid那一步,他認命地發現自己第一萬零一次忘記密碼,連試好幾次都沒試出正確那個。 懶得再折騰,陸續那直接點了忘記密碼,屏幕上跳出兩個熟悉的選項,他已經看了一萬次,用郵箱重設,或者用安全問題重設。 但俗話說禍不單行,一個人倒霉總是接二連三的,他悲哀地發現自己郵箱從來都是默認登錄,眼下舊手機不知所蹤,郵箱密碼也跟著丟失的手機纏纏綿綿飛到了天盡頭。 手指點上安全問題那一項,他對能記住問題答案這件事已經完全不抱什么希望,只能默默在心里買了一手夢想。 說不定問題是你叫什么名字呢? 但如果這也能猜對,他就是神仙了。兩道問題很快在嶄新的屏幕上跳出來,你中學的名字是什么?你中學時最喜歡的電影明星/角色是什么? 第一題他很順利地答對了,畢竟密碼可以忘,電話號碼可以忘,能迷糊到記不住自己讀書經歷的人著實不多。 電影的話,中學時大概喜歡看漫威? 他隨便把幾個漫威主演的名字填了上去,卻都提示錯誤。 二十四歲的盧暄回想起青蔥歲月,笑著搖搖頭,大概是離得實在太遠了罷,連少年時的畫面都只剩了一些模糊剪影,更罔論那時的喜好了。 多少年過去,人怕是除去外貌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不給提示地讓他主動去想也實在難了點。 他連當年看過什么電影都記不得了,怎么可能想起喜歡的電影明星? 算了,還是回家之后用電腦登錄郵箱再重置密碼吧,他靠進柔軟的座椅里,把車窗搖下一半,目光漫無邊際飄到了首爾街道上。 兩年未歸,沿途的風景變了許多,但一些標志性的建筑物還是老樣子,多年不曾更改。路過一座有些老舊的商場,盧暄依稀記得他小學時在商場四樓的特長班里學過音樂。 學過的歌曲也早忘了,反正這么多年過去他還是一進ktv就一秒三sorry,拿手的歌只有一首被調成電音的謊言。 回到星洲的第一夜,盧暄絲毫沒有認床。 大概是夜里睡覺忘記關窗子,早晨從夢里醒過來時他鼻子灌了鉛一樣呼吸困難,嗓子也澀澀地痛,一說話就火燒火燎要冒煙似得。 他爬起來叫司機把自己送到醫院,大廳里人聲鼎沸,他已經很久沒生過病了,更罔論進醫院,一時被這擁擠的人潮鬧得有點暈。 好不容易問清楚步驟,他拿著號去門診排了半天隊,無聊到把新手機玩掉了百分之五十電,才輪到自己進去就診。 “盧暄?”年輕的醫生自一堆病歷本里抬起頭來,實打實怔了怔,“你……回國了?” “是感冒了嗎?” 時間像流水一樣磨平萬事萬物的棱角,潛移默化著一個人的氣質與外形,眼前的人穿著白大褂,架著一副圓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全然不復模糊記憶中那個帶著陰郁與清冷的模樣。 說來慚愧,盧暄還是通過嘴唇那特殊的弧度才勉強認出面前的人是誰,他有點意外,沒想到會在這里,在這種場合下久別重逢。 確切地說,他壓根沒想到會再遇見。 “是啊,才回來沒幾天,一下不太適應國內的天氣,發燒了,過來看看?!彼幌乱幌聮佒种幸淮€匙,自覺地補充,“鼻子不通氣,咽喉痛,半小時前測過體溫,三十七度九?!?/br> “最近剛好換季,流感病毒肆虐,”盧曄頭也不抬地抽出本新病歷,刷刷寫了幾行字,“掛兩天水,注意保暖,很快就會好?!?/br> “以前有什么藥物過敏史嗎?” “啊,我對青霉素和頭孢菌素類藥物過敏?!?/br> “其他的呢?” “其他的沒有了?!?/br> 盧曄寫完處方,看護士們穿梭在診室和病房間一路小跑,個個忙地不可開交,合上鋼筆蓋子站起身來,“走吧,現在護士都沒時間,我去給你扎針?!?/br> “那……后面的病人怎么辦?”盧暄有點猶疑,更多還是不好意思麻煩對方,更何況,護士都忙成這樣了,醫生不應該更忙嗎? “沒關系,只要五分鐘就可以?!?/br> 既然盧曄已經這么說了,盧暄也沒什么異議,再推拒反而沒意思,他站起身跟在后頭走出去,兩人一前一后落開了一步的距離。 盧曄敲開裝著藥劑的小瓶子,用粗針管把藥兌進氯化鈉溶液,用鑷子夾出塊沾酒精的棉球,懸在空中問,“左手還是右手?” “嗯,還是右手吧?!?/br> 對方熟練地掛好瓶子,握著他右手手腕把那枚細小的針頭緩慢地推進血管里,直起身檢查了一下點滴,順手把輸液速度調慢了些,而后沖他點頭示意,“一共兩瓶,有什么事或者要換藥可以隨時按鈴叫護士?!?/br> 盧暄道過謝,目送對方行色匆匆地端著醫用托盤消失在病房門口,百無聊賴地摸出手機來玩。 他拍了張手上貼膠布的照片發在群里,語氣夸張,“這藥水好冰啊,血管疼qaq,有沒有人來拯救一下我?” 果不其然,把一堆發小都炸了出來,紛紛慰問他怎么了,何儲甚至開玩笑說要買個果籃去醫院探望他,權當給回國的花生接風。 兩瓶點滴伴著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沒多大會兒就輸完了。 盧暄才回國,什么都還沒來得及干就被迫我在家里安安分分養了幾天病,悶得頭上長角心里長草,一結束病號生涯就迫不及待約了一堆老朋友去酒吧喝酒。 幾個人自小相識,他又是兩年不曾回來,曾經的朋友們都想他得緊,話題聊著聊著就從他的研究生生涯轉到了兒時舊事。 又順著時間線一路從幼兒園說到了中學。 酒意和夜色讓人思舊,夏魏君搖晃著玻璃杯里的半杯殘酒,半開玩笑地問,“盧暄啊,你還記得盧曄嗎?” “啊,當然記得啊,那個跟我姓氏一樣的初戀嘛?!北R暄漫不經心地笑起來,“說出來各位可能不信,我這次生病去醫院,恰巧掛了他的號,他還看在昔日情分上親自給我扎了針?!?/br> “看,針眼還在呢?!彼瘟嘶斡沂?。 幾個人都驚訝,紛紛感嘆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神奇緣分,簡直比電視劇還要電視劇,小說里怕是都不敢這么寫。 怕是要被噴灑狗血的。 “盧暄啊,當年我們一直沒好意思問你,你們到底是因為什么分開的?” 盧暄歪頭想了想,“也沒有什么特殊原因啦,他在醫大課業繁重,還要勤工儉學,隔著十六個小時時差,他還連手機都不用,我經常一天到晚都找不到他,時間一久感情自然要淡嘛?!?/br> “我出國的頭一年還能隔三差五飛回來看他,后來我也忙起來,第二年就很平淡地分開了,可能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吧?!?/br> “甚至好像都沒有難過多久?!?/br> 盧暄語氣里帶上了點一閃而過的惆悵,仿佛有微小的一剎那,他又回到了十五六歲時那個帶著一身陽光試圖融化冰山的青澀少年。 燈光晦暗,氣氛一時被搖來擺去地帶出了些別樣的傷感,何儲連忙打圓場,“別煽情回憶當年了,我看你現在能認出他來就不錯了?!?/br> “怎么可能認不出嘛,那是我的初戀,當然印象很深刻啊?!?/br> 包廂里頓時一片起哄聲。 夏魏君仿佛打定主意要搞事情,他給自己倒滿一杯酒,把酒瓶放在面前,“那我問你關于你初戀的兩個問題,你只要能回答對一個,我喝兩杯,否則你喝兩杯,怎么樣?” “成交!”其實兩杯酒并不算什么,誰輸誰贏也無所謂,但大家在一起就是圖個熱鬧,這挑戰既然都拋出來了,不接就顯得煞風景了不是? 眾人來了興趣,紛紛把原本歪七扭八的坐姿調得正當了些。 “第一個問題,你初戀的生日是哪天?” 盧暄有點迷茫地睜大了眼睛,只覺得那是串很熟悉的數字,甚至已經一粒一粒排得整整齊齊滾在了舌尖,卻偏偏中了結舌咒般死活說不出來。 竭力思索了片刻,他只好認栽,“唉,不是年輕時候了呀,”把希望寄托在后頭一道題上,“忘了忘了,下一題?!?/br> “你們的初吻是什么時候?在哪里?” 謝右不干了,連聲嚷嚷,“你這是明目張膽放水,暄兒當年可是初戀,總不至于初吻這種事情都不記得吧?!?/br> 盧暄眼睛亮起來,一拍手,“對哦,夏哥這簡直是送分題嘛?!?/br> “初吻是我們在一起后那個運動會,他跑一千米摔倒了,我扶他去醫務室的路上?!?/br> “答錯了!”夏魏君一臉促狹。 “怎么可能?這到底是誰的初吻???” “我原本是想拼著喝幾杯酒聽八卦的,但運動會這次,我還真就知道不是你們的初吻?!?/br> 夏魏君拿過酒杯給他倒了滿滿一杯,“在運動會之前一周的樣子吧,盧曄跟我被抓去年級主任那里統計運動員花名冊,你蹲在辦公室外頭拐角里眼巴巴等著他?!?/br> “我還有這么純情的時候?”盧暄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立時被笑得噴了出來。 他連連擺手求饒,像少年時那般露出一副可愛又無辜的模樣,“哥,我再多喝一杯,你就別當著各位哥哥們揭穿我黑歷史了怎么樣?” “這毛病什么時候才能改?小時候噴牛奶,長大了噴酒,老了怕不是要噴血?哎你別打岔,你就是這么純情,”夏魏君也快笑死了,“我們倆一出來,你拉著他就跑,我有點好奇,假裝回教室,從走廊另一頭繞過去偷看,正看到你躲在角落里踮著腳親他?!?/br> “那次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們的初吻,但可以確定比運動會要早?!?/br> 盧暄仔細在記憶的長河里搜索一會兒,隱約記得好像是真有這么回事,果斷認輸,“好好好,我輸了,這么多年過去,記不住也是正常的嘛?!?/br> “愿賭服輸,兩杯就兩杯?!彼谛β暲镆谎鲱^喝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透明的液體在玻璃杯里折射出淺淺的燈光。 搖曳生輝。 那天夜里盧暄回到家時,他mama正坐在客廳里等他,見他帶著一身酒氣回來,語氣溫柔地埋怨他病才好就喝那么多酒。 里頭卻沒多少真正的責怪。 他像小時候一樣沒正形地窩進沙發里,沖他mama撒嬌,“想喝醒酒湯?!?/br> “就知道你回來得找醒酒湯,給你留著呢?!彼鹠ama起身去了廚房,端出來的精致白瓷碗里有幾塊胖胖的年糕半露著身子。 “年糕湯?”盧暄一愣,卻還是乖巧地拿起勺子在碗里攪了幾下,“怎么忽然想起做這個啦?” “我們暄兒長大了,研究生都畢業了,”這些年mama已經很少叫他乳名,這一晚卻異常慈和,“可是mama卻老啦,很多事都記不清楚了,你今天晚上不在家,mama從你書柜角落里翻出本落了灰的相冊,才發現歲月真的不饒人?!?/br> “有張照片是不知道在哪家小餐館拍的,你面前擺著碗年糕湯,”他mama伸手捋了捋整齊的鬢發,“才想起你大二那年不知道為什么特別愛吃這個,每次回國都吵吵著要吃,就去廚房給你做了一碗,也不知道你兩年沒回家,現在還喜不喜歡這個?!?/br> 盧暄夾起塊年糕吹了吹,笑著咬了一口,摟了摟mama肩膀,“當然喜歡呀?!?/br> “mama做的我都喜歡?!?/br> 他三兩口把那碗湯喝完,回到自己房間摸了幾粒薄荷味口香糖剝開丟進嘴里,嘴巴一動一動地嚼了好半天才進衛生間洗刷。 刷牙的時間都比平時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