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在湖面上不知道漂了多久，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赫連昊羽才緩過神來。

    低下頭，對懷中的肖婼致開口道。

    得到的卻是那輕輕傳來的呼吸聲。

    見狀，他有些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這家伙，又睡著了。

    他從甲板上站了起來，俯下身，動作輕柔地將她抱在懷中，下了船，朝他們現在住的房子走了過去。

    將肖婼致輕輕地平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輕輕地在她的額角上落下一吻。

    跟著，便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剛到院子里，便因為眼前出現的這幾個人而停下了腳步。

    他的臉上出現了難掩的驚詫之色。

    腳步停頓著沒有動彈。

    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幾個人，沉默了好久。

    眉頭緊皺著，他的臉上出現了好幾抹復雜的神色。

    “皇叔……”

    好一會兒之后，他才輕輕地從口中吐出這兩個字。

    眉頭并沒有舒展開了。

    他沒有想到半年后，皇帝竟然找到他了。

    半年來，少了赫連昊羽的相助，赫連境因為國事更加蒼老了許多。

    提起腳，他走到赫連昊羽面前，直視著他那有些深邃的眼眸開口道：

    “羽，朕給了你半年的時間了，你還不打算回去嗎？”

    他開口，聲音中有些小小的責備，卻也隱藏著一些無奈。

    半年！

    要知道，他給了他半年的時間，只是想給他一個考慮的機會。

    只是沒有想到，這半年來，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回京。

    看他的樣子，真的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終于，他還是忍不住來找他了。

    羽，不應該過這樣與世無爭的生活。

    他的出生，就不應該如此平凡。

    他就該坐擁天下，而不是窩在這小山林里，過著農夫才過的生活。

    “皇叔，臣侄并沒有想過要回去?！?/br>
    赫連昊羽的表情不帶一點猶豫。

    他答應過小婼，要陪著她過他喜歡過的生活。

    他不想再對她食言了。

    “羽，朕親自來這里找你，你就打算給朕這樣一個答案？”

    赫連境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赫連昊羽如此平靜的面容。

    多少人為了這個江山爭得頭破血流，可這個笨侄子，竟然可以為了小婼連皇帝都不要當了。

    赫連昊羽的眉頭因為赫連境這句話而皺得更加緊了。

    他低垂著頭，沉默著沒有回答。

    “羽，當皇帝，當王爺，也不會影響你對小婼的感情，為什么你要這樣毫不猶豫地拒絕朕？”

    赫連境的情緒有些激動了起來。

    他沒有兒子，他的江山，他必須要找一個值得他信賴的人去繼承。

    他不能將這滄焰的江山拱手讓給別人。

    “皇叔……”

    赫連昊羽還是緩緩地開口了。

    抬眼看著赫連境那有些受傷的雙眸，他的眼里閃過好幾許歉意。

    “小婼她不喜歡過那些紛亂的塵世生活，我只想陪著她過她想要的……”

    “羽，你……你是想氣死朕你才甘心是嗎？”

    赫連境終于發火了。

    這也是赫連昊羽印象中第一次赫連境對他發火。

    他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那堅決的模樣。

    “羽……算朕求你了可以么？”

    赫連境的口氣中透著小小的無奈。

    作為一個皇帝，他竟然如此低聲下氣地求自己的侄子。

    這對他來說，又是紆尊降貴到什么程度。

    赫連昊羽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眉頭越皺越緊，他緊抿著唇，半晌沒有說話。

    “羽……”

    赫連境的口氣中透著小小的無奈。

    卻見赫連昊羽在這時候在他面前緩緩地跪了下來。

    “皇叔，請恕臣侄不孝……”

    “羽，你……”

    赫連境有些痛心地指著赫連昊羽，顫抖著手，說不出話來了。

    這是羽第二次在他面前下跪。

    第一次，是為了小婼，第二次……還是為了小婼。

    “羽，你真的讓朕太失望了！”

    最后，赫連境只是有些痛心地留下了這句話，甩袖離開了。

    他最后還是沒有逼迫他走。

    他心里很明白，只要羽打定主意到做的事，就算他是皇帝，也無力去改變。

    赫連昊羽跪在院子里，直到赫連境消失在他的視線里好久好久，他都沒有站起來過。

    心里對赫連境的歉意讓他不能站起。

    他的身后，肖婼致靜靜地在門邊站了好久好久。

    在赫連境剛出現的時候，她就醒過來了。

    只不過，她沒有出現，只是在門后安靜地聽著他們叔侄倆的對話。

    赫連昊羽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晰地落入她的耳朵里。

    眼里閃爍著幾許動情的淚光。

    她看著赫連昊羽，輕輕地揚起嘴角。

    此生有如此摯愛她之人，她還能奢求什么呢。

    有他剛才那些話，就足夠了。

    提起腳，她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走到赫連昊羽身邊，她俯下身，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喂，皇姨夫都走了，你還跪著干什么呢？”

    她的口氣，帶著些輕松的口吻。

    赫連昊羽的身子有些僵住了。

    小婼她……知道皇叔來過？

    還是……剛才她都聽到了？

    “小婼，你醒了？”

    他有些刻意地轉移了話題，卻見肖婼致對他揚起一抹淺笑。

    上前靠在他懷中，她輕聲道：

    “羽，我想當皇后了?！?/br>
    “嗯？”

    赫連昊羽的表情因為她突如其來的這句話有些微怔，跟著便聽肖婼致繼續道：

    “羽，這段時間我已經過膩了這種什么都要自己動手的生活，以前，我的身邊有一幫人伺候著，那樣的日子多舒服啊，不如……我們回京吧?！?/br>
    她從赫連昊羽的懷中抬起頭來，這樣開口道。

    對上赫連昊羽那雙深邃又清透的眼眸，她的眼里帶著淺淺的笑容。

    只見赫連昊羽聽她這么說的時候，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輕擁她入懷，他柔聲道：

    “傻瓜，我知道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不要再為我委屈自己了，皇位……我真的不稀罕?！?/br>
    是的，他什么都不稀罕！

    他最稀罕的，最珍貴的已經在他身邊了，不是么？

    他的回答，肖婼致早就已經猜到了。

    眼里閃過一絲滿足的笑容。

    她知道羽會為了她放棄一切。

    只不過，她也明白，他對皇帝的歉意或許是他一輩子所不能放下的。

    皇帝對他的培養，對他的重視，他不能忘記。

    可他卻自私地為了她不顧他赫連家族的江山社稷。

    她明白，他表面上雖然沒有什么，可心里那一分歉意卻永遠都不能抹去。

    抬眼看著赫連昊羽，她的雙手緩環過他的腰際，輕聲道：

    “羽，其實這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我要的生活是……只要有你在，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不管你是皇帝，親王，或者是農夫，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邊，那么什么樣的生活都是我想要的……”

    她看著他，動情地伸手，拂過他這半年來有些消瘦的臉頰。

    如此天之驕子，卻為她甘愿上山下地。

    他不屬于這里，他的出生注定是為了這個天下。

    “小婼……”

    赫連昊羽因為肖婼致這番話而有些動容。

    伸手，緊緊地握住那只停留在他臉上的柔荑，他的眼里帶著好幾許復雜的神色。

    只聽肖婼致在他耳邊繼續道：

    “羽，我知道你心里覺得愧對皇姨夫，愧對這滄焰的天下百姓，而我，不希望你背負著這樣的愧疚過一輩子……那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如果讓你帶著這樣的心情陪我過著這與世無爭的生活，那么這便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了……”

    肖婼致的雙眸認真又嚴肅地看著赫連昊羽，神色堅定：

    “羽，回京吧，好不好？我們一起回京?！?/br>
    “小婼……”

    赫連昊羽的眉頭有些微蹙，薄唇微抿著。

    他心里知道小婼是在為他想，處處都在為他想。

    她說的對，他是覺得愧對皇叔，可是……

    離開了這田園生活，小婼真的愿意么？

    他不希望她委屈自己來成全他。

    肖婼致似乎看出了赫連昊羽心中的想法，反手將赫連昊羽的手掌給握緊了。

    “羽，相信我剛才說的話，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要的，不是皇帝，不是王爺，也不是農夫，不是樵夫，我要的只是你而已……”

    話說到這，再一次被赫連昊羽緊緊地擁入懷中。

    “小婼，回京城真的是你希望過的日子么？”

    赫連昊羽的聲音有些低沉跟躊躇。

    卻見肖婼致在他懷中堅定又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只要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要去的地方，皇宮，王府，山野，村莊，那都不重要……羽，聽我的話，我們回京吧，好不好？”

    她從赫連昊羽的懷中抬起頭來，眸色堅定。

    卻見赫連昊羽還是皺著眉，有些猶豫不決。

    跟著，便見她對著他有些調皮地笑了起來。

    帶著幾分撒嬌的表情，她伸手，拉過赫連昊羽的衣袖，輕輕搖擺著：

    “羽，我當過郡主，當過王妃，當過妓院老板，還當過山賊頭頭，現在又成了農婦，這么多的身份都經歷過了，現在就差皇后這個位子了，你就滿足一下我吧，好不好？”

    她帶著些許調皮地對赫連昊羽眨著無辜的雙眼。

    “這樣好了，等我連皇后都當膩了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到時候我們再回來這里，行不行？”

    她故作商量地看著赫連昊羽，神色認真地開口道。

    聽她這么說，赫連昊羽跟著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