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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漸漸品出些味道來,猶猶豫豫瞧她,說實話,我身邊的知心人不多,知府夫人算一個,月娘算一個。 月娘是個勇敢的姑娘,她瞧我瞧她,也主動來瞧我,一雙眼睛怯生生的,卻含滿了勇氣。 “暖暖,你心里想得沒一丁點錯,事情便是這樣了,那時我看見我夫君到死胸前都藏著那賤.人的小像,我心里恨得血淋淋,可我見著了巡撫大人,忽然有些明白我那夫君了,有些東西,自己并不能左右,有些感情,也并不能收放自如?!?/br> 我緩緩開口,瞧著月娘,心情好似坐了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起起落落,“月娘,你當真想好了?” ………………………… 司徒陌審了兩堂公案,一案是個貪污舞弊案,一案則是知府不能定奪,往上發審,這才需得他出面審理。 午膳后,他又接見了京城來得吏部官員,原來這年的五月初二,景帝廢朱見深為沂王,朱見濟為皇太子,并大赦天下。 之后矛盾重重而來。 待得六月十四,景帝本是出于好意,同意戶部上奏,各地巡撫留任當地,不需按照祖制回京議事,待到七月,石亨不知何故,上書自求罷免,景帝勃然大怒,八月初八,景帝遷怒至山東,浙江,福建三地巡撫,改巡撫一職為分行天下,只作學官考究之務,官銜雖然不變,但實權卻被剝奪干凈。 吏部此次前來,便是為了此事。 明為護送皇旨,實為安撫官員。 司徒陌跪地接旨謝恩,他戰場上生生死死,幾次與死神擦肩,后來景帝攝位,正統與景泰權力交迭,英宗從瓦剌也先手中逃脫,幾番周折,一頂破敗轎子抬進南宮,連先祖都不準祭拜,司徒陌都瞧在眼里,記在心上。 可他早已站隊,他敬佩于謙為人,從決定入仕之時,便毫不遲疑地站進了于謙陣營。 可兔死狐烹,這般結局,他也不是不曾料到,只是來得這般快,這般狠,他卻始料未及。 司徒陌匍匐在地,接旨謝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只是卸下所有權利。 司徒陌回首來時路,想起于謙所說,“我只是忠于大明,忠于國家,至于英宗還是景帝,哪個能讓大明千秋萬載,我便忠心與他?!?/br> 司徒陌又想起正統十四年的塞外風霜,想起同袍手足的頭顱滾于戰場之上,想起二十萬大軍功虧一簣,想起遍地哀嚎,尸橫遍野。 還有十月間那場惡戰,他至今都記得,他們列隊出城迎敵,城門在身后關閉,久經風霜的城門一寸寸被推合,那每日都聽到得聲音,在那一刻,仿佛用刀背在石板上刮刻所生的刺耳至極。 即便他們都不承認,也沒有人提起,可那確確實實,是給他們送終的聲音,城門被合上,生得希望留在城里,而他們,赤.裸.裸面對死亡。 不過四年光景,不過登基三年,不過三月前才收下賄賂,滿朝文武默認他改立太子,便變了天。 任誰,也會心涼吧。 司徒陌又與吏部官員寒暄了片刻,本想留他用過晚膳,可那人急著奔赴福建,當下行禮告辭。 臨行前眼神切切,但朝堂便是這樣,縱有千言萬語,也只有三個字,“說不得”。 司徒陌送走吏部官員,回到府中,便見香梅立在廳堂,他知道此時蘇婉柔還在張裁縫那處,是以并不著急,坐下歇了口氣,便瞧見“暖暖裁縫鋪”的掌柜月娘,一身胭脂色的錦繡半袖小襖,一條翠綠色碎褶裙,從門外姍姍而來。 第80章 月娘幾步走到司徒陌跟前,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司徒陌何等心思計較,一眼便看出她有話要說。 司徒陌讓香梅先行退下, 香梅對著月娘敵意十足,有些不愿, 但她知道誰是主子, 終是行禮離開, 背影氣得鼓鼓,捎帶著走路都慷鏘有力。 月娘上前, 挽著蘭花指向司徒陌行禮,“巡撫大人可還記得我?” 司徒陌道:“自然記得,你與婉柔一同打理鋪子,你主外,她主內?!?/br> 月娘點頭道:“巡撫大人那日命民女置辦得闔府上下的衣帽, 不知巡撫大人覺得穿著可否合身?” 司徒陌拿起茶杯, 微微抿了一口,他本以為眼前女子是來說道與蘇婉柔相關的事物,誰知冒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問句來。 司徒陌皺了皺眉頭, 并不打算與她多費口舌,他昨日惹了蘇婉柔不快,早晨又不歡而散, 方才又被朝廷派來宣讀圣旨的吏部官員扎得心灰意冷,此刻連多一句話都不想說。 月娘瞧過自己家的夫君對小妾的殷勤熱鬧,也記得夫君對自己的冷漠敷衍和禮數周到, 她心里漸漸明白,這一切,原來不過是她自己的癡人說夢罷了。 鏡花水月, 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她一個婦道人家,對著閨中密友可以說出口得話,對著一個不過打過幾次交道的男子,是萬萬無法言說得。 即便來時路上,做了千百次練習,可真正面對司徒陌冷靜嚴肅的一張俊臉時,月娘這才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是她終身無法企及的距離。 月娘頹然告辭,邁出門檻時,瞧著一城秋色,心中倒是不悔。 她與蘇婉柔處久了,兩年前便佩服她為了心中所求,毅然拋開榮華富貴,與她攜手下江南。 她這回,也是任性了一回,任著自己,放縱了一回,雖然沒有求到心中所想,但到底是成全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