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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夕陽太明亮了吧?溫摩覺得他們兩人眼睛里好像都有光。 楊大叔的價錢談成了,客人趕著馬車離開,小鈴兒遞給達禾一塊帕子,讓達禾擦臉,然后扶著楊大叔進屋了。 楊大叔一面往里走,一面向達禾道:“收拾了東西就快進來,叫小鈴兒剖西瓜吃,這天太熱了……” 達禾口里答應著,把帕子往懷里一塞,胡亂拿衣襟擦了擦臉上的汗,蹲在地上收拾工具。 溫摩牽著馬慢吞吞走過去。 達禾只見視野里多了一雙烏黑的馬蹄,以及一截雪白干凈的裙擺,原以為是有客人上門,一抬頭才發現是溫摩,少年的眸子登時閃閃發亮,大叫一聲:“阿姐!” 他習慣性就要沖上去抱住溫摩,但想到自己一身的汗,最后關頭止住了。 溫摩訝異地看他一眼,從前的達禾別說渾身是汗,哪怕渾身是泥也是照樣要給她一個熊抱的。 她過去將他一攬,拍了拍他的肩背,捏了捏他的手臂:“唔,臭小子好像又長高了?!?/br> “小鈴兒做得菜好吃嘛,比我阿娘做的好吃多了?!边_禾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溫摩回憶了一下三姨的手藝,舌根瞬間就沁出一股苦味——把任何菜式都燒得發苦,乃是三姨的獨門絕活。 “哦,所以你就把人家手帕藏起來?” 達禾瞬間紅了臉,好在他本就曬出了一層古銅色,紅臉也不是很明顯,但吃虧在經驗不足,說起話來結巴得太厲害:“我我我不是,我我我沒有,我我就就就是覺得那帕子太干凈了,不想弄臟……” 溫摩湊近他,低聲道:“小鈴兒的帕子很香吧?” 這下,膚色都遮不住那點紅,達禾從頭紅到了腳,迅速朝屋里看了看,小聲道:“阿姐你可千萬別告訴她!” 溫摩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爆栗子:“小小年紀不學好,別忘了你還沒行成年禮,不能去別人窗子底下唱歌!” “我知道我知道!”達禾捂著腦袋,“小鈴兒也還小呢,我不著急?!?/br> “達禾哥哥——”小鈴兒的聲音從里頭傳出來,嬌嬌軟軟的,“瓜切好了——”人跟著走出來。 那晚黑燈瞎火,溫摩只瞧見那黑衣人扛著小鈴兒走,此時才發現小鈴兒膚白勝雪,生了一雙秋水般的眸子,雖然年紀尚小,但已經是娉娉婷婷,秀色奪人,難怪徐廣那個混蛋會見色起意。 此時見溫摩盯著她瞧,小姑娘有點不好意思,一扭身就想走,達禾一把拉住她:“別怕,這是我阿姐?!?/br> 溫摩殺徐廣救小鈴兒的事情是機密,楊大叔和小鈴兒都不知道,但后來溫摩在西山的時候派大劉給楊大叔送過銀子治傷,雖說用的是“阿弟在府上叨擾多日,些許心意不足掛齒”的名義,但這筆銀子宛如雪中送炭,楊家父女極承她的情。 所以小鈴兒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起來,“你就是阿摩jiejie!” 溫摩在楊家受到了盛情款待,先是吃了井水里浸得冰冰涼的西瓜,然后小鈴兒下廚做了好幾個拿手菜,楊大叔則翻出珍藏多年的好酒,和溫摩喝了個不醉不歸。 父女倆同達禾一起生活了這么久,對仡族的習俗也了解了不少,溫摩在西山赴過那么多場山珍海味的筵席,卻沒有一場比得上這張小小餐桌上吃得舒服痛快。 特別是楊大叔酒量居然不弱,和她喝了半天,興致越喝越高,帶了幾分酒意之后,原本有些拘謹的楊大叔開始跟溫摩在酒桌上稱兄道弟。 “小老弟,你這兄弟不錯,是個好娃娃!我沒有兒子,只要你點頭,等過兩年他跟鈴兒大一些,我就把他們倆的事情辦了,從此他就是我的兒子,我這家店也是他的,小鈴兒也是他的……” “大叔,我們仡族的規矩,這種事情是要看達禾自己的意思?!?/br> 溫摩知道自己這話基本等于白說,因為達禾已經笑得一臉恍惚,仿佛已經看到了他和小鈴兒成親的那一天。 小鈴兒早就羞得滿面通紅,借口泡茶,捂著臉跑了。 她這一跑,達禾倒清醒了過來,認認真真向楊大叔道:“大叔,等我長大,我想娶小鈴兒,但腳馬店我不行,我要到姜家去?!?/br> 溫摩險險被一口酒嗆道:“你到姜家去干什么?” “保護你?!边_禾握拳道,“我從南疆一路追到京城,就是為了保護阿姐你?!?/br> 溫摩怔住了。 眼前的少年已經有了成人的骨骼,再長兩年,便是一個高大精壯的漢子,但在她的眼里,他永遠是那個追在她身后喚“阿姐”的小孩,他一路追到京城,她一直以為是他舍不得她。 原來不是。 他聽說她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所以千里迢迢跟過來,風餐露宿,受盡辛苦,千方百計混進姜家當馬夫,她怎么趕都趕不走,最后甚至付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時間,心中有點酸熱。 “臭小子……”她心中微微鼓蕩,提起酒壺給他倒了一杯酒,“阿姐知道你的心意了,但姜家你去不得,我有更好的地方讓你去?!?/br> “去哪里?” “羽林衛?!?/br> “誒?”達禾意外,然后,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就是那天晚上那幾個羽林衛大哥哥待的地方嗎?!” 看樣子那一晚陳山海留給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啊。 溫摩點頭:“想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