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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叔喘息著, 定了定神,“你、你不是來抓人的?” 大掌柜道:“這位是姜家的少夫人, 我們知道這些日子是你照顧達禾,你有什么難處,只管跟少夫人說明, 少夫人定然會答應的?!?/br> “姜家”兩個字入耳,楊大叔渾身一震,若不是兩腿受傷,眼看他就要跪下,他聲淚俱下:“少夫人,您行行好,救救我家小鈴兒吧……” 楊大叔的妻子早逝,膝下唯有一女,名叫小鈴兒,今年十二歲,生得十分秀氣,性情溫柔,心地善良,是楊大叔人生中最大的安慰,有時遇上雇主走遠路,他不放心將小鈴兒一人留在家中,便將小鈴兒一起帶上。 正是上一趟出遠門回城時,遇見了達禾。 “那孩子倒在路邊,外衣和錢財都給人扒了去,大約是挨了悶棍被搶劫,我怕他一個半大孩子出什么事,便將他帶了回來?!?/br> 達禾清醒得很快。 他確實是挨了悶棍,但并不是被搶劫,而是被騙了。有人跟他同路,一路跟他稱兄道弟,臨了卻給了他一頓棍子,卷走了他身邊所有值錢的東西。 人救回來以來才發現達禾傷得比想象中要重得多,好在達禾年紀輕,底子厚,再加上楊大叔請醫問藥,小鈴兒悉心照料,達禾終于挺過來了。 但就在昨天,小鈴兒出門買藥,路上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跟小鈴兒說要買馬車,小鈴兒以為有生意上門,開心地將他帶回家。 楊大叔也斟茶倒水,熱情招呼這位大主顧。 大主顧說明來意。 楊大叔懷疑自己的耳朵。 他要買的不是馬車。 “那是個畜牲!畜牲!”楊大叔用力拍著床,咬牙切齒,額上青筋直露,“他要我把小鈴兒賣給他?!?/br> 小鈴兒是楊大叔的命,楊大叔當場就拿著馬鞭把那人趕出了家門。 那人說:“你別后悔?!?/br> 楊大叔:“我死也不后悔?!?/br> 那人笑了一下:“半死也許就會后悔了?!?/br> 楊大叔開著腳馬店,南來北往地,走過許多地方,見過許多人,但從來沒有哪一個人笑得讓他這樣心寒,仿佛往他心里塞了一大把冰塊,冰到全身僵冷。 就在今天早上,十幾名大漢沖進腳馬店,口口聲聲說小鈴兒偷了他家主人的東西,把個小鈴兒生拖死拽了去。 楊大叔拼死阻攔,其中一人拿起旁邊的門栓,照他腿上就是一下。 “??!” 楊大叔一怕慘叫,雙腿被打斷了。 “小鈴兒!小鈴兒!” 楊大叔撲在地上往外爬,“小鈴兒!” “爹——” 小鈴兒被帶走了,最后一聲呼喚,有半截消失在大漢的手掌心里,他們捂住她的嘴,將她塞進店門口那輛半舊馬車里,駕著車揚長而去。 “小鈴兒——”楊大叔昏死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達禾已經替他包扎好了雙腿,向他鞠了一躬:“楊叔叔,我去把小鈴兒找回來?!?/br> “他怎么找?”溫摩急問。達禾自己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我家的車輪刻過印記,看車轍印能認出來?!睏畲笫辶鳒I,“我現在只怕他當真找到了他們,他哪里是那些人的對手?少夫人,您是姜家的人,求求您救救他們吧!”說著又要磕頭。 溫摩連忙扶住他:“那人長什么模樣?” “中等身量,三十來歲年紀,一張臉陰沉沉的,做文士打扮?!睏畲笫逵肋h也不會忘記那張臉,“對了,他左邊額角有一顆痣!” 溫摩的心重重頓了一下。 這些加起來,像一個人。 一個極其危險的人。 “徐廣……”溫摩喃喃吐出這個名字。 溫摩略一思忖,把全身的首飾全摘了下來,悉數塞給大掌柜。 大掌柜一愣:“少夫人您這是干什么?” 從嫁進姜家第一天起,溫摩就派大劉帶人盯著徐廣,大劉告訴溫摩,徐廣不時便會出去住一兩晚,大約是在外面有私宅,很可能是在清涼坊附近,因為每每跟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大劉他們就會失去徐廣的蹤跡。 “姜家大公子身邊的徐廣,大掌柜定然知道吧?”溫摩道,“我要他私宅的位置?!?/br> “少夫人已經付過尋人的款子了?!贝笳乒竦?,“此番還是為了尋人,所以,這條消息在下免費奉送?!?/br> * 徐廣的私宅確實在清涼坊。 這是一條隱蔽的小巷,大樹旁邊有扇不起眼的小門。 就是這里了。 溫摩換下了赴宴的華服,穿上一身不起眼的短打,從巷子里經過。 四下里十分安靜。 達禾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徒弟,應該知道狩獵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等待,等待,以及等待。 可惜笛子不在身邊,溫摩摘了一片樹葉,放在嘴邊吹響。 三長,兩短。 很快地,小巷另一頭響起來了短促的笛聲,兩短,三長。 溫摩緩緩吐出一口氣,一顆心這才落進胸膛。 還好,達禾沒有貿然沖進去。 她快步向小巷那頭走去。 那一頭也有人正快步向她走來。 那人穿著一套不合身的衣裳,頭上戴著大斗笠,手里杵著根棍子,還托了一只破碗。 斗笠底下是最最熟悉的面龐,兩道濃眉壓著一雙大眼,原本圓潤的面龐削瘦,瘦出了分棱角,讓他看起來幾乎像個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