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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丟給溫摩一個幸災樂禍的眼色,格外愜意地扭著腰去了。她對這樁婚事非常滿意,這樣她就成了姜家的親戚,更有借口去找姜知澤了。 這里古夫人嘆了口氣,先安慰溫摩:“阿摩你別生氣,阿如這孩子被我寵壞了,我替她給你賠個不是?!庇窒驕貚沟?,“侯爺,現在可怎么辦?” 十年前越王叛亂,攻占京城,溫嵐那時還只是羽林衛的偏將,但他以一人之力守住了最緊要的西門,護住了圣駕,等來了援軍。事后論功行賞,由四品武官直接封侯,賜號“勇武”。 在老百姓的傳言中,勇武侯是一個五大三粗、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但事實上溫嵐相貌頗為清秀,脫下鎧甲的時候,更像一名文士。 他的眉頭常年緊皺,眉心刻著一道深深的皺紋,“事已如此,還能怎么辦?” 溫摩記得,上一世商議她與姜知澤的婚事時,父親的神情要和悅許多。 當時每個人都以為她攀上了高枝,真心待她的好的人都為她高興,假意待她好的人更要假裝為她高興,府里上上下下一團喜氣。 這一世新郎官換了一個人,喜氣驟然少了一大半,連阿娘都愁眉苦臉:“這可怎么行喲?這里的人成了親就是一輩子,你跟著個傻子可怎么過?” 根本不會有一輩子。 溫摩在心里道。 一旦殺了姜知澤,她馬上就回南疆。 “可這里講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不嫁也得嫁啊?!睖啬φf著,摟著阿娘的脖子,“阿娘,我要是真過不下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回仡族?” 阿娘整個人頓了一下。 溫摩知道她不愿意。 這二十年來,她心心念念,都是來京城和父親團聚。 自從那個清秀冷竣的中原將軍闖入她的視線,她就再也看不見仡族男子。她花重金請人教溫摩讀書識字,根據自己似是而非的猜想來教導溫摩中原的禮儀,傾盡全部心力,想在偏僻的南疆養出一個中原的大家閨秀。 其結果當然是失敗了。溫摩剽悍驍勇,比任何一個仡族女子都像一個仡族女子,阿祖甚至想讓她繼任族長之位。 教習嬤嬤第一天教導溫摩的時候,就被溫摩折斷了戒尺,趕了出去。 結果就是溫摩被罰跪祠堂抄《女則》,抄完整本才放出來。 阿娘在門口含著淚,扶她出去的時候,溫摩聽到她們在對著她們母女指指點點,“女兒教成這樣,當娘的也是夠本事了?!?/br> “可不是?不過啊,聽說她們仡族人都這樣……” 溫摩想去找她們算賬,但阿娘死死拉住了溫摩。 “走?!卑⒛镆е?,臉上淚水滑落,“跟我回去?!?/br> 教習嬤嬤的戒尺不能讓溫摩聽話,別人的冷嘲熱諷也不能叫溫摩聽話,但阿娘的眼淚,讓溫摩不得不聽話。 她開始聽從嬤嬤的教導,學著做一名閨秀,開始學著用笑容掩蓋華貴衣料下的遍體鱗傷,和阿娘的每次見面她都笑意盎然,人們都說,丈夫打罵妻子是天經地義,妻子做得不對,丈夫自然該打。 可她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對。 重活一世,她終于明白了,不是她錯了,而是這個世界錯了。 溫摩在燈光下注視著阿娘,和京城貴婦紅瓷般的肌膚比起來,阿娘的肌膚明顯要粗糙一些,但深山與清泉養出來的人自有一種郁郁蔥蔥的生命力,和躲在繡房內終日不見陽光的貴婦們完全不同。 阿娘是美的,是仡族最美麗的女子。 “我開玩笑的,阿娘你別當真?!睖啬ππ?,“快睡吧?!?/br> 父親的身旁,就是阿娘的幸福之地吧。 那么,就讓阿娘去追尋自己的幸福吧。 仡族被伽南所滅…… 這句話始終像一團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溫摩頭頂,算算時間,大約在一年后左右。 伽南國在大央西南,名義是大央的屬國,但實際情況隨時都會隨伽南國主與大央帝王的強弱而變化,太/祖曾經說過,伽南像一頭狼,你強大的時候它可以給你當狗,你一旦虛弱,它馬上就會一口咬斷你的脖子。 她必須盡快解決姜知澤,然后趕回南疆。 如果沒有來京城,她今年秋天便會接過族長的金杖,這是她的責任。 首先,她要去找回自己的武器。 * 京城的初春依然十分寒冷,除了多出一層綠意,一切和冬天好像都沒有什么差別。 南疆終年潮濕溫暖,溫摩是來中原后才穿上棉衣,這會兒躍下馬車,就覺得寒風長了眼睛似的往她身上鉆,她打了個噴嚏,裹緊了斗篷。 這一帶風景如畫,綠草如茵,今日寒食,京中有郊游的習俗,不少人沿水邊支了幄帳,呼朋引友,嘻笑玩鬧。 溫摩沒有去水邊,而是下了官道,去了另一頭的樹林。 東面第三棵樹下,埋著她的弓/駑和彎刀。 這是當初馬車入京城之前,阿娘讓她扔了的。 “你看到了,中原女子沒有人會帶著這樣的東西,你不能帶著它們進侯府?!卑⒛锇?,“就算我求求你了,府中有大婦,不要給她整治你的借口。南疆是南疆,京城是京城,我們來了京城,就要照著京城的規矩來。阿摩,你要懂事!” 溫摩到底是舍不得扔,便把它們埋在了這片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