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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剛開始他還不覺得,親娘舅幫他撐著他父親留下的那一攤兒,勞心勞力,鞠躬盡瘁,他一邊對他感激涕零一邊領著綽綽有余的生活費,理直氣壯地繼續著公子哥的生活。 可貪心不足蛇吞象,越來越多的人找他告狀,說羅氏已經悄悄改姓了。他并不傻,略試了試就知道了深淺,一顆心頓時像墜入了冰窖,哇涼哇涼到。 對方正年富力強,他卻乳臭未干,連財政報表都不會看,他再傻也知道不是硬剛的時候。 他舅舅卻越發肆無忌憚,幾筆大點的開支都被無理由地駁回了,連他媽領生活費都得先聽他一通物價飛漲的說教,唯唯諾諾。 他蟄伏的血性沸騰起來,借口出國求學找了家公司埋頭學習起來,可職場如戰場,他像小兵一樣被指使得團團轉,什么硬貨都沒有學到,當他開始懷疑自己在浪費時間準備放棄時,田孜來了。 她如一團耀眼的陽光,自信霸氣,所向披靡,對他們毫不藏私,讓他不由地想靠近。 她好像打開了他身上某個開關,讓他如同海綿遇到了水,拼命地學職場經驗,學眉眼高低,學你來我往…… 可他很快發現她光鮮下的辛苦和掙扎,眼淚她也是有的,只是一扭頭就看不見了;崩潰和脆弱她也是有的,隔天早上就又意氣風發了;她咬緊牙關努力生活的樣子,給了他莫大的鼓勵。 那個時候他也只是把她作為前輩尊重的吧,心動是什么時候?應該是那次宴會,他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脆弱和眼淚。 那是他擴展人脈的大好機會,好不容易才進去了,他卻毫不猶豫地離場了。 他在雪花飄飄的的街頭看到了游蕩的她,那樣凄惶無依,他不愿意節外生枝的,但還是身不由己地把她帶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穿著他的家居服晃著紅酒杯對他笑時,他心里的某個地方咯嘣響了一聲,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好了。 他立刻找了個借口避了出去,危機四伏,強敵四環,這絕不是他動情的好時機,況且她的眼淚是為另外一個男人流的。 可男人一旦動了情原來這么可怕,眼睛嘴巴完全不是聽使喚,他一度離她那么近,可以看到她耳畔毛絨絨的碎發,還有嫣紅的唇,到處都是誘惑。 他們曾經肩并肩在柏林墻邊晃蕩邊吃冰淇淋,那天的夕陽真好,他們被小販當做情侶偷拍,那張照片一直藏在他錢包的最里層,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拿出來端詳,就像他對她的感情,永遠不敢放在太陽底下的,整個人如同浸泡在夾雜著甜蜜的痛苦里,心總是酸軟的。 那時的他自身難保,也怕嚇走她。 她并沒有閑著,身邊的男人來來往往,夾纏不休的,相親的,統統都不如他。 他開始急躁,一急躁就被他舅舅抓住了痛腳,逼到了墻角,但凡和他親近一點的人都被清算了,虧得他mama早早被送去了國外。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奈,命運的洪流挾裹著他,把他沖到離她越來越遠的地方,他只能默默地為她做些微不足道的事,買下她租的房子,撫平她無處可棲的凄惶;幫她拿最大的折扣,看她臉上瞬間煥發出光彩和喜悅;安置讓她焦頭爛額的家人,顧全她的體面,那次很是費了些了功夫,但他甘之若飴。 他終于看到了她的笑容,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也越來越靠譜,他曾遙遙看他們相視而笑,眼睛里有光,還有彼此。 只有彼此,他永遠都是這部愛情電影里不配有名字的那一位。 偶爾他也會喝醉,指著不相干的事情嚎啕落淚,可即便喝醉他的神經也不敢放松,他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叫著她的名字痛哭一場,他的愛情和他的人生一樣,隱忍而憋屈! 后來他想通了,愛到極致了,不是占有,是放手。 以前他讀泰戈爾,有句話一直在腦海里縈繞:如果你愛她,就讓你的愛像陽光一樣包圍她,并給她自由。 他幾乎要被自己感動了,直到何川翻車,詫異之余,他內心萌生出一點隱秘的竊喜,像小小的火苗,很快就成了燎原之勢,那幾天他總不由地微笑,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也許,他想,也許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 可惜他卑微的期許很快被踩碎了,田孜來找他,眼中的堅定和決絕讓他瞬間絕望,現在的她是他拼盡全力也拽不回來的了,罷了罷了,此生大概無緣了。 他給她指了一條路,反身到自己的戰場廝殺,他突然變得沒有耐性對恃下去了。天長日久,他會被這些勾心斗角消耗得面目全非,他失去的不僅僅是從未說出口的愛情,還有那個鮮活的自己。 他選擇了兩敗俱傷,他不怕坐牢,他只怕他mama的眼淚,還有她的目光,驚愕的,鄙視的目光——小虎,你怎么變成了這樣? 他經不住她輕輕地這么一問。 可是沒有,她迫不及待地來看他,眼圈紅紅的,里面都是對他的憐愛,她懂他轟轟烈烈下面的憋屈和痛苦,她甚至懂了他壓抑的情感。 再后來她挺身而出,主動請纓幫他看顧公司時,他的眼眶濕了,情難自禁地抓住她的手。 她并沒有覺得被冒犯,而是了然地看著他,眼中都是慈悲,因為懂得所以憐憫,所以慈悲。 他徹底釋然了,他guntang的,巖漿一般在火山底下翻騰的情感,終不算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