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陳氏接著說:“下晌你們爹帶著子儀讀讀書,大妞就給喜春給帶著?!?/br> 寧為對妹子帶閨女很是放心,唐氏雖說是生母,但因著沒生出兒子,自覺低了一等,平日對大妞也稍有些忽視,不如妹子來得體貼入微,當下就附和:“娘安排得對?!?/br> “...”唐氏又怒又氣。 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媳婦進了門那就是寶,老子娘就是草,唐氏沒少往這方面培養,但沒一回是成功過的,到現在她都還只是根兒草。 她重重把碗筷往桌上一擲:“不吃了!” 唐氏的話沒有威脅到任何人,寧家不是那等吃不上飯的,連寧為都不吃她剩下的,一吃完,陳氏便把唐氏剩下的給倒在了豬槽里,還把人給攆了去洗碗筷,餓著肚子去干活。 下晌的天兒帶著幾縷光,喜春把大妞抱著在院子里走動,聽著里屋侄兒子儀清脆的說話聲,給他們送了回水,一盤子點心,坐在院子里頭繡著手帕,大妞就睡在身邊籃筐里。這籃筐邊沿被喜春用棉布給裹著,一點也不刺手,軟和得很。 喜春在院子里坐了一個下晌,從申時起,這天兒又暗了下來,喜春瞧了瞧天色,把籃筐小椅都給搬回了房里,又把簸箕里晾曬的菜干給裝了,剛忙活完,門外傳來動靜兒,喜春兄長老子娘等家來了。 陳氏率先進了門兒,手上的鋤頭弄得叮當響,喜春二嫂唐氏餓著肚子上了一下的工,半點聲兒都不敢坑。 喜春迎上前,接了她的鋤頭,悄聲問落在最后的四哥寧喬:“娘這是咋的了?” “還不是那個三嬸子...” 兄妹倆嘀嘀咕咕的,陳氏揚高了聲兒:“你們倆說甚呢,也讓我聽聽?!?/br> 陳氏往日最是疼愛喜春這個閨女,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這會對著他們兄妹倆都沒好氣的模樣,似乎連喜春的氣都生了,寧喬碰了碰妹子的胳膊,朝她擠眉弄眼的。 喜春也不知陳氏為何生氣,小手攀上陳氏的胳膊,難得帶著點小女兒的嬌態來:“娘,這是誰惹你生氣了?” 陳氏斜眼看她,臉上沒繃?。骸斑€能有誰,還有誰的?” 明擺著是說喜春呢。 喜春白凈的臉蛋兒上帶著些茫然,細細回想了一番,確定沒有出格之處。 陳氏見她模樣,忍不住點了點她白嫩的額頭:“你看看你,忒好性兒了,那寧三婆娘一早又逮著你說東說西了吧?你說說,明曉得她是個碎嘴的性子,你咋就不會回幾句嘴的,任由她往你身上潑水的?” 陳氏不是那等碎嘴婆子,再說頭上還有個秀才娘子的頭銜在呢,得要臉。只那寧三婆娘嘴實在是太臭,當著她的面兒說些亂七八糟的,把陳氏給氣狠了。 喜春抿抿嘴兒,溫婉的樣貌生動了兩分,還開始勸起了陳氏來:“娘,你也知道那三嬸碎嘴得很,我要跟她爭嘴,只怕明日這滿村上下就該傳我不敬長輩的話了,族人們都在一村,怕是會說爹娘不會教養兒女了?!?/br> 喜春打小性子就溫順,卻也不是那等當真老實巴交的,她只是覺得為了頂上幾句便招來麻煩實在沒這個必要。 陳氏想象那一副畫面,對寧三婆娘的潑辣無理也是清楚的,對著她們還知道收斂點,對著小輩向來不客氣,尤其喜歡仗著長輩的身份指手畫腳的。陳氏心里頭清楚是怎么回事兒,但對女兒這性子也實在是無力。 說好聽點這叫波瀾不驚,說難聽的這就叫沒注意。 當然,周家這等人家娶妻,自是要把女方的家境性子都打聽清楚的,像寧家提親,除開有喜春富貴命的,也有周家十分滿意喜春溫婉的性子。 喜春見陳氏還有些氣不過的模樣,想了想,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還有這等事?可是真的?”陳氏被她說的嚇了一跳。 喜春輕輕點頭:“是真的,四哥去鎮上的時候親眼瞧見賭坊的人說要問三嬸家的強子哥要賬的?!?/br> “你兄長怎的同你說這些的?!标愂显缒暌彩且娺^賭坊要賬的,兇得很,撒潑打砸,到底一個村的,陳氏先前還對寧三婆娘很有意見,這會兒難免生出兩分同情來:“這寧三婆娘也是,整日到處的碎嘴,有這功夫還不如好生教教兒子,成日好賭耍jian的,誰家愿意把閨女嫁給他的?!?/br> 喜春點頭,順著陳氏捧了句:“是,三嬸子就該跟娘好生學學?!?/br> 喜春四位兄長,雖不說有多大出息,但也是識字讀書,正經做事的。 翌日天不過蒙蒙亮,寧家村就鬧開了,尖叫狗叫亂成一團兒,大半個村子都被吵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八一建軍節,致敬最可愛的人。 你好,八月。 ☆、第 3 章 寧家村的族人大多離得近,喜春一家自然也被吵醒了,寧元寧喬兩個聽了動靜就跑出去看熱鬧了,寧書寧為幾個跟在后邊,寧父自持身份沒去,喜春也留下來照看侄兒侄女。 這一鬧鬧到了辰時才消,各家勸的幫的也都各回了各家。 唐氏一跨進門就忍不住說開了:“哎喲,我這可是頭一回見三嬸子這樣低聲下氣的,你們是沒看到,都跪在地上求爹爹告奶奶了,我還當她跟對著我們一樣橫呢,也不見她把對我們的威風拿來在這些人身上使使的?!?/br> 喜春已經備好了早食兒,唐氏知曉她沒去,心里頓時微妙起來,有些得意:“小姑,你沒出去,定是不知道今兒村里可熱鬧了?!?/br> 她指著喜春問她,在她巴巴的目光下好把肚子里一籮筐的話倒出來,但喜春只客客氣氣的“嗯”了聲兒就不開口了。 唐氏落了個沒臉,覺得這個小姑子半點不給她這個嫂子臉面,沒點眼色。不就是要嫁到城里周家當夫人了么,傲什么呢? 出嫁的閨女,要是被婆家給欺負了,那是只有指望娘家兄弟們給出頭的,喜春現在對她這個嫂子這種態度,等她以后把寧二哥寧為拿捏到手后,絕不會叫自己男人幫這個妹子的! 像她就不同,會做人,哪怕出嫁后依然更娘家嫂子們關系親近。每回回去總是能吃上兩個雞蛋,等小姑以后出嫁了,看她給不給她吃的。 唐氏伸了伸脖子,見這一早備下的吃食又是稀粥野菜,撇撇嘴兒,覺得她這對公婆當真是小氣得很,寧家又不是沒錢的人家,整天扣扣索索的做甚呢。 “小姑,咱晌午吃啥?” 喜春不愿跟著二嫂唐氏一起碎嘴,那寧三嬸嘴上不饒人,到底也沒做過什么惡心人的事兒,就是喜歡擺個當長輩的譜兒,也沒偷拿過她家一分,如今她家遭了災,雖是咎由自取,卻也犯不著幸災樂禍的。 說來說去,到底都是姓寧的。 寧家族人們都住在一個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平日是吵鬧拌嘴,有那潑辣的婦道人家扯起皮來還壓著打上一架都有,喜春要嫁到城中周家,說酸話的也不少,但誰家若是出了紅白大事等,最先來幫襯的也是村里人家。 喜春嫩白的手一指,唐氏就見到角落放置的一堆野菜干,當即臉就綠了。 寧家早食兒向來是食不言寢不語,但今日村中發生大事,陳氏便一五一十跟寧父說起來:“...是那寧強在賭坊賭了,輸了整整五十兩銀子,人家賭坊找上門來了,寧三婆娘湊不起銀錢來,那賭坊說要帶寧強走,去隔壁鎮挖石頭呢?!?/br> 寧父問:“人帶走了?” 陳氏搖頭:“那沒有,寧三家沒這么多銀錢,拿田地給抵的?!?/br> 莊戶人家,有幾家有那五十兩? 寧父低聲罵了句,對著幾個兒子也沒個好臉了,板著臉教訓他們:“寧強的下場你們也瞧見了,這賭是那起敗家子才干的事,有這功夫還不如讀兩本書,爭取考上童生的,要是讓我知曉你們去了賭坊,小心你們的腿兒!” 寧家四個兒子,可惜沒一個有讀書天份,考童生這個緊箍咒對他們來說不亞于洪水猛獸,除老大寧書外,個個臉色一白,就差指天發誓不進賭場了。 太可怕了... 喜春忍著笑。 陳氏給寧父說過了村里發生的事,在桌上一掃:“老二,你媳婦呢?” 寧為道:“說是有人叫她?!?/br> 正說著,唐氏一副屁滾尿流的模樣從門外跑進來,一早挽好的頭發都松松垮垮的,大聲叫著:“爹呀娘呀,不好了?!?/br> 寧父這個秀才最是見不得這衣冠不整的模樣,唐氏不止衣冠不整還大喊大叫的,都撞在了寧父不喜上,讓他十分看不上眼,眉心一蹙,陳氏搶在他前頭發了話:“家里好好的,什么事兒就不好了?!?/br> 唐氏從村里跑回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娘,我爹給摔了!”她張口就嚎,她娘家爹摔了腿兒,可不就是不好了么? 陳氏:“你爹也摔了腿兒?” 陳氏覺得這事兒實在太巧了,大媳婦娘家爹給摔了腿兒,剛過了一日,二媳婦娘家爹也給摔了。 偏生這兩家還都跟他們寧家有些瓜葛,陳氏心里就泛起了嘀咕,這趙唐兩家莫不是有哪里不好吧?莊戶人家有些忌諱,陳氏提了兩句:“回頭你跟你爹娘說說,請個高人來瞧一瞧吧?!?/br> 要是壞了他們寧家可就麻煩了。 寧父不信這些,陳氏說得就不大明兒,唐氏聽在耳里就覺得不是滋味來了,但有寧父坐鎮,唐氏可不敢頂撞婆母,只擠出笑來:“娘,你看我爹摔了腿兒了都,我要不回去瞧瞧,伺候伺候?!?/br> “這誰傳的信兒一大早的?!?/br> “就七嬸子?!?/br> 寧元相看親事雖說是請的本村的媒人牽線兒,但寧元要求高,媒人手頭一時也沒個合適的姑娘人選,便請了唐氏娘家村里的七嬸給尋摸,這才促成了相看人這一出的。 也是唐氏娘家嬸子。 陳氏也不能厚此薄彼的,當即便叫唐氏回了娘家,又囑咐她要好生伺候娘家爹,萬一出個何事兒的也還有寧家。 又給切了一塊兒rou,拿了一包糖。 唐氏見婆母這般好說話,難免起了貪心兒,湊到跟前兒,厚著臉皮:“娘,你看那周家給送了這么多東西來,咱小妹又用不上吃不完,不如分點出來可好?” 剛開春不久,那周家就使人送了半扇豬rou,幾匹布料,糖果糕點更是不少。 鎮上沒有蜜餞鋪子,只有一家飴餳鋪子,賣那芽糖、糖塊兒、米糖,偶有貨郎也會挑著擔子賣上兩個糖,唐氏眼紅,早就想嘗嘗蜜餞果脯的味兒了。 陳氏詫異的看著這個兒媳婦:“那我得瞧瞧你這臉大不大了?!?/br> 周家借著送吃食來的名義特意給閨女送禮,事做得滴水不漏的,讓人挑不出閑話來,定親的男女都這樣送禮,大兒媳婦從來不提這茬,唐氏是怎么有臉子說這話的?!霸趺?,當年你跟老二定親,逢年過節的給你家送禮,寧為沒夾帶點玩意送你的?” 唐氏不服氣。 寧為給送點頭花頭繩的值幾個錢,周家送的布料她連見都沒見過,還有那些果脯點心的,小姑子她一人也用不完吃不完,指不定人周家也是把他們都給算進去了的,卻被小姑一個人給貪了。 唐氏一向覺得只有爭一爭才有糖吃,要是不爭那就甚都沒了,正要想法子從小姑子手里摳出點東西來,見著婆母不善的目光,唐氏還是極有眼色的閉上了嘴。 算了,總是有機會的。 唐氏捧著一塊兒rou一包點心回了娘家。 唐氏連早食都未進便回了娘家,寧家也知曉她心急,陳氏給唐氏這個兒媳婦備了禮叫她帶回去,大兒媳前兩日家去也是這禮,沒多一分,沒少一分,公平得很。唐氏走得急,喜春還給拿了個饅頭叫她帶著路上吃。 寧父吩咐著老二寧為:“過兩日你抽空也去瞧瞧你丈人去,別讓人說我寧家不知禮數?!?/br> 寧為點頭應是。 過了早食兒,喜春收拾好家中,寧家人也準備好去出門兒上工了,今日田地里無甚事,只有兩塊田草要鏟一鏟的,陳氏帶著兩兒子只消小半日功夫就能做完,正出門,遠遠就見了個人朝寧家走來,待近了,陳氏面上一喜,看了老三寧元一眼,先把兄弟兩個給打發了:“娘待會來,你們先去著?!?/br> 寧元也見了人,面上有幾分羞赧,扯著兄弟就走。 人近了跟前兒,陳氏往前迎了兩步:“七嬸子來了,快,快進屋坐坐?!?/br> 這七嬸便是給寧元指媒的人。 七嬸本就是特意登寧家門兒的,也不客氣,被陳氏請到堂屋里落了座,剛說上兩句話,喜春便奉了糖水上來。 糖水味兒濃,七嬸只消喝上一口,這笑就更濃了些,拉著喜春好一頓夸:“這便是大妹子你閨女吧,模樣長得可真好,我看了那么多的閨女可沒一個有你家閨女這白凈的,要不怎的說別人都享不了福,也只有你家喜春有這福分呢?!?/br> “她呀還小呢,當不住七嬸你這般夸的?!标愂蠅褐旖?,對七嬸子這會來也有些底了。 若是親事不成,當媒人的哪有這空功夫扯些旁的。陳氏心里是急,尤其當妹子的都定了親,連婚期都定下了,再過兩月便要出嫁了,前頭當哥哥的還有兩沒定親也實在不像話,寧元又挑剔,賢惠的勤快的說了好幾個,硬是不給話,非說模樣不出挑,這一個難得合了他心意。 陳氏是急,卻不能讓人覺著他們寧家急,便跟七嬸子寒暄著,絕口不提寧元相看的事。 喜春被好一頓夸,小臉上一片緋色,忙告了退,回房里繡嫁衣去。 七嬸子目光帶著惋惜,寧家這閨女確實是個好的,無論是模樣、性子,都讓人挑不出錯處來,誰家當婆母的都想娶個這樣的兒媳婦家去,可惜這樣的好閨女已經定下了親事,還是城中大戶周家。 干他們這行的,別的不靈通,但各家家中有閨女,什么出身、人物模樣,性子早早就打聽過了,還未定親的兒郎們手里也有不少,七嬸子這樣的媒人自是接觸不到周家那等人家,卻聽過些周家的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