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白露也有同感,“不光您糊涂了,咱們定遠將軍府可是很多人都糊涂了。昨天晚上,您被太子留下的消息傳回來,群芳園里的燈就亮了一宿。今天府里到處都能聽到議論聲,光是關于您跳的舞,就傳出了十幾個版本。還有您從前的一些事,也都被她們翻來覆去地拿來說,我和金蘭走的時候,都感覺好像已經過去好久好久了?!?/br> 阿瑾笑了,可不就是恍若隔世嗎,才一個晚上,她們的命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白露又向她說起了紅葉和小云, “紅葉姑娘雖不像您這樣好運,倒也被看上了,那人是王將軍手下的一個小將,官雖不高,可聽說權力挺大,老爺已經答應了。至于小云姑娘,就有點慘了。聽說有位老爺拉了一下她的手,她就一下子把人推倒了,還說了些不干凈的話,一回府就被夫人叫來人牙子發賣出去了?!?/br> 說著,又嘆了口氣,“咱們這里,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其實賣進定遠將軍府是最好的了,進了其它地方,可不會只是讓人摸一下這么簡單了?!?/br> 阿瑾也有些嘆息,要不怎么說世事無常呢。她們三個人一起到這里獻藝,結局卻是如此不同。雖然看起來她的運氣最好,可宮里的生活也充斥著刀光劍影,若是一著不慎,下場未必會比小云好到哪里去。 白露眼見氣氛有些凝重,忙轉移了話題,說起了金蘭。 “姑娘,您別看金蘭一副天真的樣子,其實她可有個外號,芝麻包子?!?/br> 阿瑾也被帶起了興趣,“哦?怎么說?” “皮白餡黑唄!” “那是很有心計了?!?/br> “也不算是。平日里她都是傻乎乎的,看上去也很好懂,可對上別人從來沒吃過虧,不過,要說她裝傻吧,也不像,總之邪門的很?!?/br> 阿瑾有些奇了,“這么妙的人,我怎么從沒見過?!?/br> 白露介紹道,“金蘭是廚房張mama的女兒,平日里寶貝著呢,因為做點心很有一手,一般都只在夫人那邊干活,從沒來過群芳園?!?/br> “親人尚在,就跟我遠走他鄉,張mama不會舍不得嗎?”阿瑾沒想到金蘭還是個有牽掛的。 白露又嘆了口氣,“舍不得也得舍得,這還是張mama自己求的。金蘭她爹是個爛賭鬼,當初差點把她抵給賭坊,張mama跟了夫人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被放了籍嫁人,當了良民,還不是又回來了。雖說現在是平安無事,可親爹若想賣女兒,誰能攔得住呢。與其終有一日遭殃,還不如跟著您去京城,走的遠遠的還更放心些?!?/br> 白露說完才發現又拐到不太好的地方了,只能生硬地又把話頭轉到屋里的擺設上去了。 阿瑾聽了金蘭的故事,只覺得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果然,人只要活著,就會有煩惱。 等到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金蘭做的點心都已經吃完了,太子才回來。 雖說吃了一些點心墊肚子,阿瑾還是覺得很餓。太子不回來,她可不敢獨自吃晚飯,萬一殿下覺得她太沒規矩可怎么辦。 果然還是東宮方便些,要是殿下來用膳會提前告知,沒人過來,自己院里就能直接吃了,哪像現在,吃個飯還要提心吊膽的。 阿瑾腹誹了一通,還是殷勤地上前替太子解下披風,端水凈手,擦干,拉開了面朝門的一張凳子,一連串的動作很是自然,看得樂公公目瞪口呆,這也忒熟練了點。 太子倒沒有察覺到什么,身邊人一向都是這么服侍的,只是默默坐到了桌邊。 “不知殿下什么時候回來,菜還在灶上溫著呢,很快就好了?!卑㈣沧搅颂优赃?,既不太近,也不算遠。 太子握住了她的手,溫聲開口,“今日的事孤聽說了,你做的很好?!?/br> 阿瑾有些受寵若驚,上輩子這時候他可沒這么溫柔過,居然還會夸人了! 阿瑾只微微低了頭,沒有說話。太子看著她紅紅的耳朵,也沒再多說什么。 下人們很快把菜上齊了,阿瑾又一次搶了樂公公的活,關鍵是夾的菜還都是太子喜歡吃的,真是怪了,樂公公覺得今天這姑娘給他的驚嚇太多了。 太子也有些驚訝,不過看阿瑾津津有味地吃著同樣的菜,只當是兩個人的口味相似。邊城物產不豐,能做的菜式不多,應該只是巧合罷了。但內心深處到底是多了幾分自己也沒察覺的滿意。 日子又不平不淡過去了三天,太子要回京了! 阿瑾她們早早地就起來收拾行李了,雖然攏共也沒幾件東西,可三個人還是十分興奮地在整理著。畢竟不算上前世,她們可都從沒離開過邊城呢。 “也不知道京城離這里多遠?!卑茁冻饷姹葎澚艘幌?。 “應該很遠吧,要不咱們這怎么叫‘邊城呢’”,金蘭笑著道,“白露,你說我們會是騎大馬上路嗎?” 白露好笑地點了點金蘭的頭,“女人家怎么可能騎馬,肯定是坐馬車了。姑娘你說是不是?!?/br> “確實是坐馬車的,等再遠些,還有可能走水路坐船?!卑㈣氐?。 “坐船?天吶,我還從來都沒見過船呢。聽說幾根木頭就能在河上飄很遠……”金蘭更興奮了,嘰嘰喳喳個不停。 阿瑾看著她們倆,心里的幾分憂愁也不知不覺消散了。 當然會坐船的,如果今生一切不變的話。阿瑾摸了摸小腹。 太子巡視邊關,該辦的事都辦了,該拉攏的人也拉攏了,回京當然是越快越好,所以一開始都是走的陸路。 可是上輩子,她在一個月后查出了喜脈,太子就改道水路了,慢悠悠地回了京城,因為多耽誤了不少時間,這還成為了她被太子妃針對的一個理由。 想到那個孩子,阿瑾的心里又難過了起來。 那孩子是在八個月大的時候離開她的,失去的時候阿瑾覺得自己的魂都被一起帶走了,小手小腳都已經長全了,就那么沒了。 阿瑾抬頭看向了京城的方向,這輩子,兒子、太子,她都要攥在手里,誰都不要指望能輕易奪走! 有孕 漫天飛舞的塵土,一眼望不到頭的官道,有時候連著好幾天也見不到城鎮。 枯燥的旅途讓白露和金蘭兩個人大失所望,還以為邊城之外很熱鬧呢。 阿瑾微微睜開眼皮,看著車廂里無精打采的兩個人,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那個時候她也是單獨坐了一輛馬車,丫鬟還沒買,隊里也無其它女眷,只有她一個人悶在車里,懨懨的,沒過多久就開始生病了。 她那時還以為是第一次出遠門,水土不服,誰料到是有了身孕又傷了胎氣。 這輩子雖然心里早有準備,不過趕路的日子確實是太漫長了。本朝開國皇帝打天下時,把國土擴得很大,原本住在這邊的蠻族都被趕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這也就造成了邊境地廣人稀,很長一段路都沒什么百姓居住,一直到云州才算繁華點。 也正因如此,巡視邊關才會被認為是件苦差事。 阿瑾又望向了前方,仿佛能透過厚厚的車簾看到那個坐得筆直的男人,那人總有一種本事,能把旁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變成有利于自己的機會,這次他肯定也收服了不少人吧。 阿瑾翹了翹嘴角又把眼睛閉上了,這兩天頭暈暈的,也常有惡心之感,應當是有了。再往前走一段就進入云州的地界了,她也可以去看看大夫了。 好不容易到了云州的都云城,整個車隊都松了一口氣。 阿瑾下車時,也感覺自己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白露和金蘭兩個人都瘦了一圈, 等好不容易收拾完驛站的房間,金蘭就趴在桌子上不想動了,“出遠門可真是件辛苦的事,我再也不想出門了,就讓我一直在院子里呆著吧?!?/br> 白露無奈地拉了拉金蘭,“姑娘還在這呢,像什么樣子?!?/br> 阿瑾也體諒她們的辛苦,“你們也先去休息吧,大家都累壞了?!?/br> 打發走兩個丫鬟,阿瑾同樣沒形象地癱在了床上,思考著在怎么開口請大夫。 不過她很快就不用想了,因為晚膳的時候她直接吐了個天昏地暗。 樂公公看著太子殿下嫌棄的樣子,心里直惋惜,這阿瑾姑娘運氣也太不好了些,一路上都沒能跟殿下多親近,好不容易殿下想起她一起吃個飯,居然還吐成這樣,這是要失寵的節奏啊。 太子倒沒說什么不好的話,只是說了一句“給她請個大夫”,就走了。 是的,撂下一句話就直接走了,這個討厭的家伙!阿瑾心里咬牙切齒,她這么辛苦是因為誰! 大夫很快就過來了,阿瑾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由著須發皆白的老大夫把了脈,又問了些問題,然后很高興地恭喜道“夫人這是喜脈?!?/br> 白露和金蘭喜不自勝,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姑娘吐的厲害,不會有什么事吧?”金蘭又有些擔憂。 “無妨,不過是月份還淺,再加上舟車勞頓,胎像有些不穩,老夫開一些保胎的藥,按時喝就沒事了?!?/br> 金蘭趕緊跟著老大夫去抓藥了,白露則在床邊高興地沖著阿瑾道,“姑娘,你聽到沒有,是喜脈呀!這下可算是有了依靠,您的好日子就要來了?!?/br> 呵,當然是喜脈,難不成還是壞脈嗎?“是啊,真好?!卑㈣獨鈵灥胤藗€身。 白露可沒多想,反正懷了孕的人都是多愁善感的,“我去告訴太子殿下?!比缓缶团d沖沖地跑出去了。 阿瑾拿被子蒙住了頭,雖說她早就有了認知,可看到他剛剛走得飛快的樣子,心里還是不大痛快。明明他們剛認識,明明他們還沒什么感情,明明他現在不重視她是理所當然的事,明明…… 難不成是上輩子最后那幾年被寵得嬌氣了? 果然,太子一聽到消息就馬上放下手頭的事過來了,好像完全忘了剛剛是怎么逃走的。 阿瑾僵著臉對著太子笑,這家伙果然很討厭! 太子目光柔和地望著她的肚子,“你好好養胎,一定要把孤的兒子平安生下來?!?/br> 阿瑾可不會在這種時候煞風景問如果是女兒怎么辦,況且她知道這一胎的確是個兒子,她回握了太子的手,羞澀地說道,“能給殿下孕育子嗣,是妾幾世修來的福氣?!?/br> 樂公公在一旁感嘆,這內宅之事果然是風云變幻哪,剛剛還覺得這人要失寵了,轉頭就懷上了。如今東宮只有郭侍妾有孕,肚子里是男是女還不一定,她這一胎要真是個兒子,可就不得了了。 阿瑾本來以為太子過來跟她說幾句話就很不錯了,誰知道這男人居然還留下來過夜了。 雖然心里清楚他不會禽獸地做出什么事,阿瑾還是感到壓力很大。 深夜,枕邊人已經熟睡,阿瑾睜開了眼,偷偷注視著這個兩輩子唯一的男人。身材很高大,被子都險些蓋不住,硬朗的臉龐格外有威懾力,那雙眼睛即便閉著,也能感受到眼神中的深邃,他現在還沒開始留胡子,以后稀疏的胡子會蓋住下巴,還是個美大叔。 睡夢中的人似乎有所察覺,眼睛迷蒙的睜開了一瞬,嚇得阿瑾趕快縮進了被子里,然后就不知不覺的睡過去了。 似乎是因為有了他的孩子,太子一連幾天晚上都會過來陪阿瑾。 原本休整一下就要走了,這下行程也慢了下來,太子這幾天都在考慮著怎么改路線最穩妥。 樂公公這幾日時不時在想,運氣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這郭侍妾查出身孕的時候,殿下已經上路了,信里的幾行字哪比得上親眼所見,這阿瑾姑娘近在眼前,倒是把殿下的心思給全占了。 阿瑾也在想著上路的事。即便是走水路,也費不了太久,到時候回了東宮,危險可就接踵而至了。她最好還是在路上就把胎給坐穩了,看來要想辦法拖一拖時間了。 裝病嘛,是下下之策,最好還是能有什么大事讓殿下不得不…… 大事? 阿瑾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說到云州的大事,她確實還聽過一件。 上輩子,云州郡守的女兒選秀入宮,還得寵過一陣子,后來,云州發生動亂,有人從一間別院里挖出了很多的金銀財寶,數額之大令人瞠目結舌。動亂被鎮壓后,皇上就開始徹查,云州郡守這個蛀蟲就被揪出來了,連帶著宮里的女兒也遭了秧,已經是皇后的太子妃還趁機收拾了好幾個看不順眼的人,那段時間宮里到處都能聽到此事。 那么大一筆財富,想必不是一兩年就能攢下來的,反正都是貪墨所得,不如就用這筆“橫財”拌一拌殿下的腳步。 意外發現 在都云城呆了整整六天,太子的隊伍終于重新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