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張良等與周寧親近友好之人皆笑著搖了搖頭,與對周寧好奇但卻不熟悉之人解釋周寧喜潔的癖好。 然而回到營帳的周寧并未立馬叫水沐浴,反而打發了啞嫗出去,她要先處理此事的尾巴。 周寧轉身對著黑和望笑問道:“可是奇怪我為何要在水中做手腳?” 黑和望對視一眼,皆點了點頭,在周寧的教導下,他們雖對周寧崇拜信任至極,也知道對于周寧的命令要絕對服從,但卻不是沒有思考能力的盲從。 因為周寧從前為了省事,經常將事情掰碎了與他們講,有意培養他們思考的習慣。所以周寧的吩咐他們會一絲不走樣的照做,但也會暗自思考用意,學習方法。 “嗯,”周寧笑了笑,垂眸把玩著案上的鹽罐和明礬,抬眸對他二人笑道:“我之所以如此做,是因為此法不準?!?/br> 兩人聞言皆大睜著眸子,又忍不住眨了眨眼,既驚訝又疑惑。 周寧笑著解釋道:“滴骨認親、滴血認親皆有不準,我曾聽我老師說過,陳年舊骨誰的血液都可滴入,而滴血之法,血型相同者皆可相融?!?/br> 所以?! 黑和望心里一驚。 周寧笑了笑,接著道:“所以此事若不做手腳,若我和他血型不同自然萬事大吉,但若相同,就會就被他賴上,強認為女兒,到時再解釋這滴血之法不準之事,于懷王那一處恐怕就有妨礙了?!?/br> 黑壓低了聲音驚叫道:“怪不得先生交待我的時候,第一句話就叫我千萬不要看懷王!” “這么說來,懷王他……”望和黑對視一眼,武信君他知道嗎? 黑一拍大腿道:“我就說怎么找得那么快!” 周寧笑了笑,又對望說道:“這血液血型之事,你可以帶著人私下研究研究,我想著或許能于戰場上有用,但此事,”周寧又看了黑一眼,囑咐道:“不宜聲張?!?/br> 黑連連點頭,“我懂我懂?!?/br> 不然懷王的楚國王室后裔身份就立不住了。 周寧點了點頭,這才打發兩人下去,又叫啞嫗備水。 此處周寧以懷王的身份作筏,消除黑和望疑慮,成功的叫黑和望懷疑起了懷王的正統,而帥營內,范增卻在問周寧的身份。 “武信君好似對周左徒格外戒備?” 項梁不想說侄兒項羽之事,只不答反問道:“范公難道不覺得他身份有異?” 范增想了想,想到今日項羽所言,又想到周寧今日的做派、項梁對他的防備,心中頓時有了個大膽的猜測,試問道:“您是說,他和前周?” 項梁點了點頭,有些糾結不定的說道:“只是猜測,老夫也拿不準,若說他不是,他的這份見識和從容享受的氣派解釋不通;若說他是,他隨軍半年之久,于軍事不問不說,于庶務也只求無過?!币蔡珶o王者的野心。 范增聽聞,卻搖頭直道可惜,“可惜,若是懷王之前,咱們以他的身份舉起義旗,便能收攏包括秦在內七國百姓的民心,更是天然的凌駕于齊魏趙等六國之上了?!?/br> 項梁只皺眉道:“他可和那熊心不同,若是立他為王,我便……” 不待項梁說完,范增便反問道:“難道武信君如今不是位于懷王之下?” 這怎么能一樣?項梁愣了愣,不對,也一樣,不過是個名頭,軍政大權都在他的手里! 半晌,項梁搖頭道:“如今說這些也晚了?!?/br> 范增嘆氣點頭,正是,如今懷王已立,再說周王之事,便好似玩笑之舉。 軍士們剛認下懷王,他們又推新王,會叫人懷疑他們是否不滿懷王,有意爭權。更甚者,懷疑楚懷王和周寧的身份是否是他們造假捏造。 想到今日項梁之舉,范增又對項梁勸道:“如今滅秦是第一要事,武信君,人才要緊?!?/br> 項梁緩緩重重的點了點頭。 人手不是豬蹄,親手執刀斬下再從自己身上一點點掰開,對于連打架斗毆都沒有經歷過的周寧到底有些挑戰,所以沐浴更衣后,她欲午睡歇息,卻再三驚醒。 啞嫗一邊打扇,一邊關切的看著她,對著外頭指了指。 周寧把枕頭墊在腰后坐起身來,搖了搖頭,不能叫望,此事不能叫任何人知曉,她身為女子,女子柔弱,天生便會被人小瞧三分,若再僅僅因為持刀傷人便驚悸難眠,便更會被人輕視,而威信全無了。 亂世之中,她的柔弱或許能激起黑和望等人的憐惜和保護欲,但因憐惜而升起的保護,是強者可以隨心隨性自由收放的,而她,并不是那么樂觀且被動的人。 所以周寧只是輕輕的闔上眸子,對啞嫗也是對自己低聲說道:“無事,習慣就好了?!?/br> 第87章 政委 周寧剛安睡不過半刻鐘, 便有士卒來報楚懷王召見她。 周寧沉默的起身梳洗換衣,這個在項梁身死后就立馬將項羽和呂臣的兵權收歸己有的楚懷王果然胸有大志,不甘心做個傀儡。 但他在項羽兵勝時, 看不清時勢已變,固執己見的傳信“依約”,要以先入關的劉季為漢中王, 又表現出其稚嫩而忍性不足的一面。 他今次召見她是為何呢? 大概就是些明面上的鼓勵之言,隱晦的拉攏挑撥之語吧。 周寧對此有了心理準備, 不想懷王在以呂家認親之事與她閑聊拉近關系之時,竟說:“若真有如左徒這般相貌才智的女子, 立為國母也使得?!?/br> 此話真說不清他是示好夸獎還是別有暗示啊。 周寧站在她慣常納涼的山坡上, 徐徐伸出右手, 感受陽光暖暖照在手心上的溫暖炙熱,感受山風在指尖縈繞穿梭的涼爽溫柔,驅散她洗了多少遍都洗不掉的濕熱黏膩的觸感, 卷走那纏綿不去的令人惡心的鐵銹腥味。 要討好別人,將自己的生死富貴寄予他人的喜怒,任他人隨意插手她的人生,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對于她來說,都太難了。 周寧的五指在陽光與山風中緩緩收攏,而后她握拳收回,又負手與身后。 山風亂作, 吹得她的發絲和衣擺上下翻飛,而她穩穩的站在那里, 眺望遠山綠林, 遙望碧空白云, 不動不搖、不晃不避。 原來,從始至終,她的面前只有一條路。 周寧的眸色漸漸凝為堅定,眸中景換神移,從原本的月下幽潭化為了氣勢磅礴的汪洋大海,這海并無張揚怒號、洶涌波濤,它只是悄然無聲的變得更大、更深、更遠,也更靜,它比潭水愈加幽深平靜而不可揣摩。 與眸色相反的是,周寧臉上的神情愈加溫和,嘴角的弧度也愈加柔和自然。 【002?!克谛闹袉舅?。 系統緩緩慢慢的打出一個【?】 周寧笑了笑,她上午大約是嚇到它了,【我要領兵出征了?!?/br> 這個,統知道啊,它上午就聽見了。 統子糾結的安靜了一會,又難掩擔憂的囑咐道,【你要注意安全啊~】 周寧的眉眼染上笑意,眸中水波微動,連聲音都好似化作春水般格外的溫和而輕柔,她道,【嗯,由我來結束這亂世好不好?】 【哦~嗯?!】 周寧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喉結處微微發熱,她笑了笑,又聽系統故作矜持,克制的問道,【真的嗎?】 周寧笑著應道,【嗯,真的,我努力讓你當優秀員工?!?/br> 系統禮貌軟糯的道謝,【謝謝宿主~】 開始狼嚎蹦迪,嗷嗷嗷,今天也是愛宿主的一天??! 喉結處快速高頻的一閃一閃發熱,像是有孩童在蹦跳歡呼,熱度幾乎都有些灼人了,周寧垂眸笑了笑,傻統。 山下軍營里,呂公被呂家兄弟攙扶回營帳,呂公躺在榻上,呂家兄弟守于榻前。 距離上午的鬧劇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了,他們卻覺得那似乎還是發生在上一瞬的事情,所以無臉出去見人。 同為那場鬧劇中的難堪的呂家人,他們三人能靜靜的在此處自傷自憐,而呂雉卻是忙里忙外腳不沾地,受傷的樊噲需要人照顧,她的丈夫也需要人照顧,父親那邊的情況也得去看望。 呂雉在日頭下、在士卒的指點私語中,守著火爐煽火熬藥,等熬好了,再送到帳內的劉季手中,由劉季親手端給樊噲。 她要為她的丈夫做足人情。 呂雉撿起樊噲的血衣準備去清洗,想著自己明日就要回沛縣了,又去把劉季的行囊衣裝整理了一遍,拾起他換下的臟衣裈褲準備一道兒清洗,然而就在呂雉拾起衣服隨手一抖落時,里頭卻掉出一個顏色特外鮮嫩的物件。 呂雉彎腰拾起,是一個……桃粉色的荷包,上面還繡著鴛鴦呢。 呂雉整個人站在原地仿佛是定住了,思緒飄了很遠很遠。 少女時,她曾設想過若有這么一日她會如何,那時候她以為她會很傷心,也會有怨懟,但傷心過后,她還是會收起怨懟,做一個賢惠的好妻子。 可此時,那早已千瘡百孔、四處漏風的心哪里還會懼怕這些小東小西呢,所以呂雉只是平靜的垂眸,將荷包放回原處,然后帶著臟衣去洗。 溪邊,呂雉捶打搓洗著劉季和樊噲衣衫上的血液汗漬,好在他二人都喜穿深色的衣服,而樊噲的舊衣更是常年都帶著血漬的,所以她并不用洗得很細致。 但盡管如此,這也不是一件省力氣的活計,呂雉抬手,熟練的在挽起的堆疊于臂膀上的衣料上蹭去額頭的汗珠,汗水擦了流,流了擦,往復不知道多少次,終于衣衫洗凈,呂雉站起身來,拍腿捶腰,極目遠望,忽而,呂雉的視線一頓,片刻后,她端起木盆快步往某處走去。 山上,因為午睡和懷王召見耽誤了午飯的周寧正在食用茶點,望在一旁看著茶水,高向周寧稟報點兵之事。 “不是從江東帶來的精兵,是從陳柱國處分出的五千人?!?/br> 高有些嫌棄,“與武信君的精銳云泥之別不說,就是與咱們的六十士卒相比也相去甚遠?!?/br> “無事?!敝軐幍褂X得正好,項梁親自cao練的精兵其勇悍不用多言,但其忠心也不用多言,此行,她軍中已有兩雙項家的眼睛,若再加上士卒,那她真是白跑這一趟了。 周寧笑道:“且戰且練就是了?!?/br> 高點了點頭,又問,“咱們以何為旗號?” 周寧朱唇開合,輕吐一字:“周?!?/br> 周?! 黑擔憂的問道:“如今就打出周朝旗號,會不會太冒險?” 喜和盼聞言也是蹙眉擔憂,獨獨高,擔憂中帶有激動之色。 周寧笑道:“我不是姓周么?!?/br> 高愣了愣,一手握拳捶掌笑道:“是是是,是周姓,不是周氏?!?/br> 周寧笑了笑,對黑道:“你從高或是盼那里挑幾個思想過關的匠人或是士卒加入你的小組,湊足二十人?!?/br> 周寧又看向高道:“你再幫忙從你手底下挑三十個精銳給他?!?/br> 黑和高都嚴肅的點頭,這話音聽著先生像是要有大動作,尤其是黑,緊張的站直了身子,聽這人員調動,先生有大事要交待給他。 果然,周寧又對黑道:“咱們手里少,所以只能給你五十個人,這里頭還有些武力較差的工匠,你此行可能比較危險?!?/br> 黑拱手道:“先生盡管吩咐?!?/br> 他們家先生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既然只給他五十人,那這活兒只要當心些,只怕三十人也盡夠了。 周寧又笑道:“這危險也就是路上的危險,我不用你攻城也不用你殺人,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帶著你的人到一個地方就行?!?/br> 黑問道:“到哪里?” 周寧笑道:“巨野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