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全依據這個線索，有針對性地進行問詢，在手機第二個打出的電話所屬的曙光儀器廠找到了一條有用線索，值班的工人中有人見過符合刑警描述樣貌的小伙子來找過他們廠里的魏子華幾次。

    魏子華昨天上的正是晚班，今天在家調休。肖鋒帶隊上門，問話后得知，符合樣貌描述的小伙子是魏子華的表弟，昨晚給他打電話，說是弄了個新手機，跟他顯擺顯擺。

    陳星耀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是臘月二十九晚上六點半。

    奇跡發生了，路全說。

    他們直接把兇手堵在他位于滑翔機廠附近的家中，刑警登門的時候，兇犯跟父母還有meimei正在家中吃晚飯，他的母親和meimei耳朵上帶的耳環和脖子上掛的項鏈，全都符合死者家中丟失的金貨的特征。

    尤其那個帶著特殊的熊貓掛墜的金項鏈，是百發地產給十年工齡的老員工的獎勵。

    見從包廂里出來的陳星耀臉上表情，甄珍立即明白，案子破了。

    寶庫端著一盤jiejie炸得金黃的年糕跑過來，剛學了兩句拜年話，“吃年糕，年年高?！?/br>
    甄珍也笑著調侃：“恭喜啊，還以為明天封門要把你封在我家了呢?！?/br>
    陳星耀撿起一塊炸年糕，放進嘴里細嚼，外皮酥脆，內里綿糯，吃了年糕，好心情節節高升，“我出錢，你封我?！?/br>
    “哎呦，破了案子，陳警官會開玩笑了嗎？”

    “我說的不假，你家這里就是福地，福地里網住的小偷竟然能給人帶來意外驚喜。案子破了還真多虧了他。他入門盜竊該怎么辦還怎么辦，我跟他交易的是另外一件事，給你出氣，我是不會拖后腿?！?/br>
    陳警官辦事講究，甄珍自然放心。默了一瞬，問跟寶庫搶年糕吃的陳警官，“這么說，能破案你立了大功，可你被迫回避，付出這么多，功勞卻算不到你頭上，太委屈了?！?/br>
    陳星耀眼神低垂，微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我的目標就是破案，活人就算有再大的冤屈，起碼還有一張嘴，死人說不了話，我選擇做這行的目的，就是要替死人說話?！?/br>
    破了案子，陳警官談興頗濃，“案情早晚要公開，我先跟你說說也無妨，路隊剛才沒說太多，他說他忘不了得知真相之后，兇犯家人臉上極度錯愕的神情。在他們眼中兇手一直是他們的好兒子和好哥哥，一直都是有能耐的老實人，脾氣好，在外面做生意掙了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家人帶禮物，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會做出這么殘忍的事情?！?/br>
    停頓了半晌，男人不剩唏噓，“兇犯跟家里的母親和meimei的關系尤其好，卻能狠得下心對陌生的無辜女性下手，甚至還玷污死者的尸體，人性復雜幽深，由此可見?！?/br>
    小甄老板依然是生機勃勃，樂觀聰慧的小甄老板，“我倒是對人性有信心，人性好和壞，善與惡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人人都追求快樂，追求快樂的天性，讓人善權衡、懂取舍，所以，追求快樂能推動人類的進步?！?/br>
    年輕女孩紅唇微揚，“陳星耀，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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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糖醋鯉魚

    年三十一早, 天上又下起了小雪粒子，雪粒子刷刷刷下得急，一會功夫就把地面染白了一層。

    寶庫在窗邊看完雪, 跑進熱氣騰騰的廚房, 飯店老板家的小男孩, 頗能認識幾樣調料, 興奮地告訴jiejie, “天上下鹽啦?！?/br>
    甄珍端著白面打的漿糊往外走, 壞笑著對弟弟說：“那你出去嘗嘗咸不咸？”

    小孩有時聰明有時傻，特別好騙, 真就跑到門口，仰著腦袋，張開小嘴接雪, 雪粒子在嘴里化成了水，寶庫大眼睛寫滿了疑惑，“怎么不咸呀？”

    甄珍噗嗤笑出聲, “因為它只是雪呀?！?/br>
    新年的雪, 滌蕩一切污濁, 預兆來年的豐饒。

    甄珍拿出邱大夫提前送來的春聯，老中醫用金粉調的墨，紅紙金字, 一手飄逸的行草，字好, 內容也好，是甄珍最喜歡的陸放翁《初發夷陵》里的詩句，“俊鶻橫飛遙掠岸，大魚騰出欲凌空”。

    橫批是老中醫自己擬的——漁躍龍門。

    借老大夫的吉言, 大漁新的一年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貼完春聯，再在門口掛上兩個紅彤彤的大燈籠，白雪映襯下，紅色更醒目，年味也更加濃厚。

    老劉帶著兒子出來貼對聯，趙華拉著女兒在門口看熱鬧。甄珍掛完燈籠，帶著寶庫和小貓穿過小街過來打招呼，對長得比趙姨還高的劉紅梅笑笑。

    紅梅生下來是個自閉兒童，而且屬于難養型的自閉類型，情緒不穩定，動輒會暴躁發怒。

    劉家也跟甄家一樣，是后來搬到杏花巷的。八十年代通過的《精神衛生法》規定了精神病患者強制收治程序，原先住處的鄰居向衛生局舉報劉家有精神病患者，紅梅的自閉癥是兒童行為發育方面的疾病，按理說不屬于精神疾病，但因為她不穩定的情緒，被判定強制收容。

    老劉兩口子愁白了頭，行政訴訟官司打了好幾年，最后雙方商定一個折中方案，把紅梅送到省城一家高級療養機構，消費高昂，兩口子每月的收入要搭進去一多半，但紅梅卻能得到比精神病院更好的照顧。

    療養機構去年請來了一位專業的自閉癥研究專家，建議兩人不要頻繁地接女兒回家，以免環境變化造成她的情緒波動。女兒回不來，兩口子一周過去看女兒兩三次。專家給出的一系列干預方案不會立即見效，但紅梅狀況確實有些改善。所以年底，被放行回家過年。

    過節就是要一家人團團圓圓，趙華臉上笑容早起就一直沒斷過，教女兒認人，“這是咱家的鄰居甄珍，她比你大半年，你應該叫jiejie，這個小胖孩是甄珍的弟弟，小名叫寶庫?！?/br>
    寶庫聽到自己被點了名字，彎起小嘴朝不認識的jiejie露出甜甜的笑，指著咕嘟在雪地里留下的腳印，“看，小梅花?！?/br>
    咕嘟也是懂禮貌的小貓，搖搖尾巴，喵喵兩聲打招呼。

    小朋友和小動物軟軟萌萌，沒有威脅性，紅梅寬寬的臉盤原本毫無表情，聽了寶庫的童言童語，有了反應，微微彎起嘴角笑了一下，把趙華高興壞了?！凹t梅笑了，紅梅也喜歡寶庫是不是？”

    大家都在家里準備吃的喝的，街上沒人，紅梅被鼓勵，慢慢走下臺階，笑呵呵跟寶庫和小貓玩了好一會雪。趙姨和劉叔臉上露出驚喜，連憂郁的小少年劉紅楓也笑了。

    玩了一會，甄珍帶寶庫回家，咕嘟變出來的黃花魚吃不完，被她放在外面凍成了冰魚，取出黃花魚跟寶庫一人提一條，再次邁過小街，送給趙姨。

    小孩把魚放在劉家的臺階，按照jiejie教的說道：“給大jiejie吃，要年年有余?！?/br>
    趙華不收，“前兩天你不送了熏魚給我了么？封了門不能往外送東西，趕緊拿回去?！?/br>
    甄珍笑，“哪來那么多講究，開飯店的怎么能把門封??？再說我家才走了人，今年也只在門口貼了對聯，屋里不貼，不算封門?！?/br>
    希望自閉的姑娘吃了能舒緩情緒的魚，也能緩解下變換環境的不適。甄珍沒忘了囑咐兜里揣著摔炮的寶庫，“不要在大jiejie面前摔?！?/br>
    “嗯吶?！毙『⒙犜掽c頭。

    老劉心情好，笑著勸妻子，“孩子的心意，你就收起來吧。年年有余，寶庫是咱們街上最有錢的孩兒，得小家伙一句祝福，咱家明年興許能攢下好多錢?！?/br>
    “好，中午咱們吃干燒大王魚?！壁w華提溜起魚回屋做飯。

    北方的年夜飯一般放在中午，夜飯和交子時刻，則是連著兩頓餃子，年年有余，過年的餐桌上少不了一道魚。

    甄珍回到家也準備做魚，咕嘟最近喜歡嘗試新口味，前兩天從一堆雜魚干里扒拉出一條不常見的小鯉魚干吃了，變出來的鯉魚體型瘦長，赤尾，金鱗，嘴有魚須。這是甄珍上一世最熟悉的鯉魚品種，黃河大鯉魚，因為過度捕撈，現在黃河鯉魚快要絕跡了，甄珍從沒在省城的魚市上碰到過。乍一看到，高興壞了。

    民國時因為稱帝的袁世凱，河南館子在四九城紅火了一陣，河南館子鯉魚做得最好，最流行的吃法是瓦塊魚、鯉魚培面。

    過年先滿足小孩的胃，甄珍年菜不做鯉魚培面，準備做一道糖醋鯉魚。

    鯉魚躍龍門，做道菜呼應老中醫送的橫批。

    鯉魚入油鍋前需改刀，上七刀下八刀，先低溫油炸定型，再高溫將魚rou炸酥。

    炸魚時甄珍想起一件事，好像穿越后世之后，在山東人居多的東北，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做魯菜，正在做的黃河鯉魚就是道經典的魯菜。她確實擅長魯菜，清宮膳食在乾隆之后有了淮揚菜的影子，滿人口重，其實一直還是魯菜當家，他們甄家的傳承就是魯菜，至于別的菜系的菜肴，都是從其他的師兄和師叔那學來的。

    跟紅楓哥哥在雪地里放了一會呲花的小孩小坦克一樣沖進家，“jiejie，好香呀?！?/br>
    來到后廚，見一條金黃金黃的大魚翹著頭和尾巴，支棱在盤子里，小孩張著小嘴看呆了，“哇，真好看?！?/br>
    “不光有型，還好吃呢?！闭缯溥呎{汁邊問，“今天過年聽寶庫的，魚有了，寶庫想吃什么rou？”

    “鍋包又?！毙碌囊荒?，小孩平翹舌還是沒徹底分清。

    酸酸甜甜的魚，酸酸甜甜的rou，寶庫的愛好就是這么簡單。

    “沒問題?！?/br>
    過年要走油，炸了魚，再炸rou。年菜最好八道，家里就兩人一貓，數量不變，甄珍把菜量減少，有魚有rou，還要有雞，大雞太大，那就烤個鴿子吃，跟寶庫愛吃的烤家雀一個味。醬豬蹄也少不了，吃豬前蹄，使勁刨錢。

    年菜有寓意，炸年糕，節節高。白菜是百財，白菜夾牛rou，淋上高湯，做成一朵花的形狀，菜好看，小盆友也格外喜歡吃。紅楓端過來他媽酥的鯽魚，鯽魚，吉慶有余。

    rou菜太多，再調個有胡蘿卜、白蘿卜、紅蘿卜跟橘子皮的拌蘿卜，蘿卜開大會。

    樸實又家常的一席年飯，更高端的甄珍也能信手拈來，但滿足家人的口味跟喜好的年飯才是最好的年飯。

    今天大漁的主客是主人一家，jiejie、弟弟和小貓。剩下沒人坐的一面擺了三雙碗筷，闔家團圓的日子，逝去的人也不能少。

    糖醋鯉魚的糖醋汁現吃現澆味最美，翹首期盼的寶庫和咕嘟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見jiejie一給黃黃的大魚澆上紅紅的湯汁，翹腦袋撅尾巴的大魚立即發出滋滋的叫聲，真是好玩極了，反響熱烈，使勁鼓掌、搖尾巴。

    甄珍給小孩和小貓挑了魚刺，夾了魚rou在碗里，兩小只愛死了這酸酸甜甜的味道，在一起久了，動作都一致，圓眼睛因為吃到了美味，彎成愉悅的弧度。

    “我愛過年?！睂殠齑埖艿苷f出大實話。

    甄珍也吃了一口糖醋鯉魚，熟悉的味道溢滿口腔，這也是她從小最愛的一道魚菜，作為魯菜大師的父親，曾手把手教過她這道菜的做法。這道魚化作時間穿梭機，一下子把她帶回到了民國。

    每逢佳節倍思親，除了思念逝去的父親，不知道還有沒有逃過戰火的師兄幸存于世，還有仙逝的師叔們，不知道他們的廚藝是否后繼有人。等還完債，將來有了錢，還是要出去走走，找找故人的蹤跡。

    前世故人不知天各何方，今世親人就在眼前，甄珍目光溫柔看向小孩和小貓，兩小只專注眼前的飯食，吃得歡實極了，魚又、鍋包又、烤小鳥來者不拒，豬前蹄也要吃，掙錢錢全家要一起上。

    甄珍笑：“jiejie的新年愿望是掙錢，還有我們所有人都好好的。你們有什么愿望呀？”

    “圈錢?！?/br>
    “喵喵?！滨r魚。

    “那我們一起加油！”甄珍舉起葡萄酒跟寶庫的山楂汁和咕嘟的魚湯碰了一杯。

    陳家也在吃年飯，老陳的父母不在，每年除夕，陳家的兄弟姐妹都會到老陳在八一公園附近的別墅里聚餐，李淑珍廚藝一般，家里年飯掌勺的是陳星耀的二嬸和三嬸。

    老陳是老大，下面有兩個弟弟和兩個meimei，meimei嫁了人，在婆家過年，二弟和三弟都在本城，老二開外貿公司，老三是省水利廳的局級干部，雖然沒有大哥混得好，但也都不賴，平時各忙各的，雖然父母不在了，但家族要繼續擰成一股繩，過年過節都湊一起過。

    陳家年飯要比甄珍家豐盛很多，蔥燒海參，紅燒鮑魚，蒸梭子蟹，糯米鴨……陳星耀二嬸不愛這些，偏愛熏鲅魚配玉米餅子，筷子直奔這道菜，今年的熏鲅魚格外好吃，那種帶著淡淡的煙熏味道的鮮，后勁特別足，懟了老公一肘子，“陳釗，你快來嘗嘗這個魚，吃一口咋找回在鄉下插隊的感覺了呢？”

    日子好了，都愛憶苦思甜，陳釗聽老婆話也夾了塊魚吃，一吃也上頭，驚喜道：“當年望海鎮的鲅魚就是這個味，現在漁船多，近海魚都一股汽油味，好久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魚了?！?/br>
    老二兩口子這么一說，老大和老三也去夾這個魚，小輩看父母吃，也要吃，一吃就停不下來，一盤子也沒多少，轉眼就沒了。

    “還有沒？再弄一盤唄?！标惣依先惐雴?。

    陳星耀二叔家的老大陳星辰問：“哪來的？我買點送客戶，土財主最愛這個?！彼_了個廣告公司，甲方大爺要供著，每年送出去不少禮。

    陳星耀看了堂哥一眼，“二十一斤，你要是買，我可以幫你定?！?/br>
    “這么貴？”陳星辰瞪大眼，想想也對，“一分價錢一分貨，貴有貴的道理?！?/br>
    這個是甄珍特意給陳家準備的年貨，小貓的魚rou經過這么長時間檢驗，沒什么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鮮魚她不會往外送，魚干平平無奇，也不打眼，特地熏了些康氏馬鮫送給鄰居、王進和陳星耀。

    熏魚這種干貨特別下酒，老哥仨，還有陳星耀、陳星辰，開了兩瓶茅臺，邊吃邊喝，喝得時間久，大家越喝越開懷。

    案子雖然破了，但老陳心情沒緩過來，別看他成天嘻嘻哈哈，沒個正行，其實最重情，多年的老員工說沒就沒了，老陳心中的難過不比周萍的家人少。喝了這頓酒才把心中的難過卸去一部分。

    環顧桌子一圈，他家老人不長壽，陳家現在只有二代和三代，三代里星辰最大，其次是星耀，其他的都在上學，上學的不急，兩個最大的什么時候能給他生個四代玩玩？

    一年一度的年飯餐桌催婚又上演，今年土豪老陳又加大了籌碼，“你倆誰給我生個寶庫那樣的孩子，我獎勵他一棟樓?！?/br>
    “寶庫是誰？”餐桌上的陳家人，包括他老婆全都望了過來。

    老陳拿來做奶娃參照物的寶庫吃飽了飯，在家里剪窗花玩呢。

    甄珍小時候學得雜，剪紙、繪畫樣樣都能拿得起。沒有刻刀，菜刀也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