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不知道…師娘說她會再回來的……” “回來?”慕明韶皺了皺眉,他倒還不知道,謝依依那樣的身份竟還能這樣輕易進出皇宮? 常安點了點頭,又立刻縮起了脖子。 謝依依與他說得是,她會回來見他,將他師父以前的恩情還了,卻不會再見他師父。 慕明韶那陰沉的臉色,讓他根本沒膽子開口說這些話。 可即便他不說,慕明韶嗓音依舊冷了下去,“她在哪兒?倒是想得周到,往后還回來償還恩情,她還得起嗎?” 明明懷里抱著暖烘烘的小狗,常安卻有一股通體寒涼之意。 他師父這會兒還沒開始質問他,便已是這樣了,待會兒估計他得嚇趴下去。 如此想著,常安反倒來了幾分膽子,加大了幾分抱著懷中狗子的力道,雙唇輕抖,卻頂著慕明韶的威壓對他道:“還得起,一日夫妻百日恩,師娘忍了你快三百日,還是你欠她的恩情呢?!?/br> 慕明韶沒料到這老實又慫的徒弟竟也有這樣伶牙俐齒的時候,唇角冷笑之意愈發濃烈。 這人走得倒真淡然,與常安交代完了,還惑著慕明朝將她視作禍害,親手幫著她離開,再幫她瞞著。 他在謝依依衣裳里翻出那塊她貼身保管著的黑金令牌,清晨臨走前,還體貼的將那令牌放入她被中身側。 那令牌被帶走了。 謝依依近旁便該跟著三個訓練有素的暗衛。 可卻無半點消息傳回。 他還真是低估了謝依依的本事。 “常安?!?/br> 慕明韶冷笑了聲,他自然知曉謝依依知曉那玉佩用處是常安所言。 過來卻并非問罪。 他還沒那個必要和眼前這人計較。 “你安心等著她回來找你?!?/br> “想必到時,她已在丹雀宮安心待著了?!?/br> 第二十七章 光芒黯淡的彎月下,初冬的風刮得半枯樹枝上余下的樹葉“沙沙”作響。 謝依依從水青色斗篷里伸出一只纖弱手掌輕撫額頭,月下姣白的面上透著無奈。 她眼前鑲金的木門此刻半掩,被晚風吹得輕輕晃動。 門邊巡視的兩個侍衛見謝依依呆杵在門前,哭著張臉到她跟前懇求道: “依依姐,你還是進去瞧一眼將小公子帶出來吧,我們兩人沒輕沒重的,剛才攔著他都險些將人胳膊擰了?!?/br> 謝依依唇角微彎,兩手搭在身前,下意識后退一步,輕聲道:“這地方我進不得?!?/br> 另外那個侍衛見狀,面上懇求之色更甚,雙手合十對著謝依依拜了一拜,聾拉著眉頭哀求道: “哪有什么進得進不得的,還是小公子重要,依依姐,可求你快將人帶出來,這殿半圍了湖建起,若出了什么好歹……” 他們這小公子生性貪玩,偏偏又像個瓷娃娃般一碰就碎,如今進了他們守著的地盤,真出個好歹,還不知下場如何。 即便這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進,若以小公子為前提,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謝依依秀眉顰起,腦海里浮現剛才小男孩倔強別扭的小臉,一時也未應下。 她并非一點脾氣都沒有,這回見他跺腳離開,也不喊他,故意在他身后不近不遠地跟著。 之后,就來了這處,她怕人闖進去,在門外喚了一聲。 誰知對方來了勁,對著拽他的侍衛就是一腳,直接推開未關緊的門闖了進去。 再接著,那五大三粗的兩個侍衛只能過來求起了謝依依。 謝依依抿著唇未回兩人,她不大想進去。 可那侍衛所說的卻令她遲疑起來。 “我去將小公子尋出來?!?/br> 半晌,謝依依有些清冷的嗓音才出了口。 她不想欺騙那小公子唬他出來,應不下的事情就是應不下,只能面對面將他那別扭的小心思撫平。 話音剛一落下,謝依依跟前兩個身子健壯的侍衛幾乎要激動地掩面而泣。 “依依姐,一會進去注意避開左邊靠湖最里頭的那個房間?!?/br> 謝依依垂眸應下,小跑進了半掩的門。 她在里頭尋了足有一圈,才在左邊那個燃著明媚光亮的房間旁聽見一陣低低小小的啜泣聲。 她松了口氣。 若人在隔壁那間屋子,她興許真有可能沒膽子過去。 這專用于會客的殿里頭,即便無人,入夜也會門外點上燭火。 瘦小的身影縮在這昏昏暗暗的燭火下,將自己整個人都塞進了墻角之中。 加上身上那件毛絨絨的黑色大氅,謝依依不知怎地,憶起來常安養得那條黑色的小狗。 她將心底的緊張悉數呼了出來,走到瘦小的身影前,將他圈起來,試圖抱起。 那小身影伸出一只細小的手掌推了推她,卻沒有推動。 謝依依不惱,只輕輕掀開他蒙著腦袋的小小兜帽,抵在她懷中的小人這會兒果真一張小臉蒼白,另一只手緊緊攥著胸口。 她揉了揉這人腦袋,嗓音輕柔地如春日拂過江水的微風: “樂安,你現在這模樣多痛苦?明圣寺里的大師既能幫你,你明日就該安心過去?!?/br> 樂安癟著嘴撇過小腦袋,只一會兒的功夫,又立刻將頭埋進了謝依依胸口,嗓音甚是委屈,“我也不是不去,只是想讓jiejie陪我一起去……” 他說著說著,眼淚不受控制一般一串串落了下去。 這話題,他們不久前在花園里頭已經爭辯了好幾輪。 最后樂安得出個她嫌他煩的結論,一個人闖進這兒躲了起來。 謝依依看他這脆弱得幾乎隨時隨地都要碎裂的模樣,已不敢與他爭論,抬手輕輕將他面上的濕潤輕輕擦拭干凈。 樂安在她懷里頭埋了這會兒,面色已緩和了許多。 聽她這樣說,噘著嘴垂下了眉頭。 等眼眶里又浸滿淚,他才委屈地仰面看著謝依依。 在昏暗的燭火照耀下,謝依依秀美清麗的面容也不受絲毫影響,紅潤的櫻唇緊抿,小巧的鼻梁在燭火下瞧著更是精致。 被卷翹濃密的長睫投下陰影的一雙眼眸,此刻專心致志地盯著眼前人,眸中盡是擔憂。 樂安盯著謝依依瞧了會,面上不自覺的泛起一抹紅暈,湊過去對著謝依依顰起的柳眉中央親了一口。 “我……我……” 他親完立刻垂下了眼眸,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活不久了…興許都活不到能娶媳婦的時候……就想著讓依依jiejie陪我去佛祖跟前拜拜,若是這輩子不行,我下輩子再娶jiejie為妻……” 說完最后一句,樂安面色立刻紅得要滴血一般,又將腦袋埋進了謝依依懷里。 然后聽著上方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謝依依實在沒料到他竟是為了這件事而生悶氣,更沒料到,不過七歲的年紀,竟就懂得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再度抬手揉了揉樂安柔軟的發絲,輕聲寬慰他,“既如此,買個月老像回來拜拜也是一樣的,jiejie先前對你說的外頭有仇家尋我的事情,也并非是在騙你,jiejie如今真的不能出去?!?/br> 樂安泛紅的耳尖微動,又仰起腦袋盯著謝依依問道:“那jiejie不是嫌棄我煩?jiejie還是想嫁給我的是嗎?” 謝依依不敢直接拒他,生怕他又直接生氣逃了。 只能應付道:“jiejie自然愿意陪你去佛像前拜拜?!?/br> 樂安一聽,立刻咧嘴笑了,這會兒完全尋不出剛才臉上面無血色的模樣。 謝依依心頭的最后一絲擔憂也徹底飄走。 樂安身子太差,在她照料下,這段時日也能像個尋常的孩子般玩樂了。 她彎起唇角,拍了拍樂安粉嫩的臉頰,趁他這會愉悅,低聲教育道:“以后生氣也不許自己一個人跑開,聽見了嗎?” 樂安用了點了點頭,帶著幾分鼻音的稚嫩嗓音卻帶了十足的認真堅定,“我生氣jiejie也會不開心,jiejie都答應嫁給我了,我才不要讓jiejie不開心?!?/br> 他說著,自己撐著地面站直身子,又伸出小手過來牽謝依依,“我們回去將這個消息告訴meimei,她一定羨慕壞我了?!?/br> 謝依依聽他得意的語氣,唇角又翹了幾分,任他費力拉著自己,等最后對方氣喘吁吁,癟著嘴回頭看她時,她才緩緩起了身子。 幾乎同時,余光瞥見另一扇靠湖的門外微弱的光亮。 她倏然間想起,這殿依湖而建,這排繞湖的屋子繞成一個弧形,賞湖的長廊相通。 頓了一瞬間,她僵硬地轉過了面。 先前不愿進來,便是因她在花園里頭,遠遠瞧見一個眼熟的身影進了這處。 她被樂安緊握的手瞬間涼了下來。 望著那人背靠湖的欄桿,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搭在欄桿上,模樣懶散,卻渾身散著森冷氣息。 “若我沒記錯,你是九弟從外頭帶來的小丫鬟?怎么,被大哥討過來了?” 這人嗓音都透著陰冷冰涼。 謝依依心頭生了一分慌亂,不住在心中寬慰自己,這人與慕明韶不對付,應當不會透露出去。 只是,多少是個隱患。 她實在不愿過心頭沾著恐慌的日子。 強壓下心底的那份不安,她迫自己抬眸望著眼前緊盯他們的人,揚起嗓音回道:“我能緩和樂安的病痛?!?/br> 她說罷,可以明顯瞧見,慕明策那張臉上寫滿了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