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頁
平原君趙勝道:“大王,這次就讓微臣一人前去吧。阿豹和鄭朱也該帶邊軍回邯鄲了,您須留在邯鄲統轄大局?!?/br> 趙丹覺趙勝所言有理,便讓趙勝再度赴魏。 又過了兩日,鄭朱風塵仆仆的回到邯鄲,一臉惶急的向君王和同僚們道:“燕國重兵壓境,大有侵攻之勢,我們東境和北境的邊軍皆調度不得矣!” 趙丹及諸位臣僚痛心疾首,田單喝道:“燕賊這是要趁火打劫??!” 鄭朱對趙丹道:“大王,事態緊急,平陽君已先赴薊城請求燕王罷兵,但代郡、云中郡兩地的邊軍目下確實不能轉移,我們只能另行調兵支援馬服君了!” 趙丹兩手死死抓著鬢發,破口大罵道:“姬桓這個畜生,必不得好死!” 然而咒罵燕王無濟于事,設法集結援軍才是當務之急。 可趙國的兵力早已十分匱乏,除了代郡、云中郡的邊軍,目下只剩邯鄲尚有十萬精兵,這是都城的守衛之師。 “事已至此,寡人便御駕親征,率領邯鄲城的十萬大軍去援助括兄!”趙丹面紅耳赤的道。 藺相如和虞信忙出言諫阻:“大王,萬萬不可!都城不能沒有守軍!” 田單也道:“邯鄲離魏國太近,魏王記恨趙國,恐會趁虛而入,是以邯鄲須留有守軍,防人不仁?!?/br> 趙丹吼道:“顧不得了!寡人要救括兄??!” 田單思索片時,道:“請大王頒詔,征募新兵?!?/br> 藺相如道:“我國已有數十萬壯丁身在戰場,加上秋收在邇,人民將忙于農事,我們能征募到的新兵恐怕不多,而且新兵戰力弱,打不了硬仗?!?/br> 田單苦嘆道:“除此之外,我等別無良策。大王且先頒下詔令,待征得新兵,再作調度?!?/br> 趙丹立時提筆,飛快書寫詔令。剛一寫完,登覺精疲力竭,眼前一黑,昏倒在御案上。 * 長平鎮的趙軍已被包圍了四十余天,軍中無寸草可食。 朱呈和季攸向趙括請纓:“大哥,我們再去突圍!” 趙括搖一搖頭,說道:“我軍目今體力不支,戰力大不如從前,出擊無異于送死?!?/br> 季攸道:“大哥,長平鎮已經一點食物也不剩了,援軍又沒個影兒,我們守在這里也僅是等死而已!我們是軍人,與其窩囊的餓死,還不如與敵賊血拼而死!” 趙括注視著沙盤,雙眉深攏,牙齒咬住下唇。 于他而言,自己的生命該怎樣終結,已然無關緊要。他甚至愿以最慘烈的方式死去,只求能挽回戰局、挽救數十萬將士、防止國家蒙受重大損失。 可強敵顯然不會讓他趁愿。 因此,他的心情比死更痛苦。 而他偏偏又不能一死換得解脫。 他必須活著,冷靜的活著。 唯有冷靜的活著,他才可肩負起他作為主帥的職責,即使這份職責已超出了他的承當之力。 “我們再堅持幾日?!壁w括向朱呈和季攸道,“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冒險出擊?!?/br> 朱呈、季攸垂手長嘆。 趙括望著兩位義弟憔悴沮索的臉孔,心中深感憐惜與歉仄,溫顏道:“不早了,你倆先回去休息吧?!?/br> 季攸微微一笑,故作開朗的道:“我和三哥還沒犯困呢,我們倒想陪著大哥多說會兒話?!?/br> 趙括也笑了,道:“好,我們兄弟多說會兒話……”言語時不禁憶及賈亶,頭一低,幾欲落淚。 朱呈和季攸亦是眼圈發紅。朱呈咳嗽一聲,道:“大哥,帳里太悶了,我們去外頭一邊吹風一邊說話,可好?” 趙括成日在大帳里苦思籌策,始終無果,不免憂憤抑郁,也是需要適當排遣,遂應允朱呈的提議。三位結義兄弟肩并肩走出大帳。 入夜后的長平鎮,看起來恍惚不如白天荒寒。白天陽光照耀,長平鎮寸草不生的景況暴露無遺,此時夜色漆黑濃重,卻是把種種凄涼蕭瑟之狀遮掩了大半。 趙軍大部分將士都已就寢,他們雖饑餓難耐,卻也疲倦難耐,營地里四處可聞連綿的鼾聲。 趙括淚凝于眶,心底悲泣:“將士們舍生忘死的隨我戰斗,全是為了報效祖國、光耀家族,我本該帶領大家奏凱而還,可現在我卻使大家深陷絕境……” 朱呈、季攸不忍趙括過度憂慮戰局,便故意說些平昔的喜樂之事,盼能疏解趙括的愁緒。 但趙括又由此想到國君趙丹,想到平原君、平陽君等同僚,想到已故的父親趙奢和家中親人,想到往日與三位義弟鮮衣怒馬的馳騁在邯鄲城的大道上……深重的愧疚和悲傷益發充塞了他的心田腦海,仿佛要把他整個人吞噬。 他仰起面龐望著天空,不讓眼淚奪眶。 時值戌月初一,夜幕不見月色。 然繁星布滿玄穹,璀璨絢麗、溫柔可愛,恰似婷婷烏眸中靈動的光彩。 “師父……”趙括心弦抖顫,淚水終究溢出眼角。 三人在營地隨意踱步,突然瞥到遠處人影幢幢,像是一些士卒躡手躡腳的鉆出各自的營帳,湊在一塊兒,鬼鬼祟祟往前小跑,不知要去哪里。 “混蛋!他們是要當逃兵嗎!”朱呈火冒三丈。 趙括道:“我相信我軍將士的品行,大家誰也不會出逃。我們且跟過去瞧瞧究竟?!?/br> 于是三人不作聲,遠遠的跟著那些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