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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陽偏師雖也是趙國軍隊,但原屬地方軍,是以軍旗外觀與朝廷王師的略有不同,趙軍兵卒未必能分辨,軍官們卻幾乎都可一眼認出。 朱呈、季攸面面相覷,隨后一齊望向趙括。 趙括一言不發,右手牢牢握住雙刃長矛,手指關節“咯咯”作響。 白起站在關樓上,拿起穿穹弓,將一桿晉陽軍旗當作箭矢、射了出去。 穿穹弓是天下神弓,力量極大,因此旗幟離弦,飛勢急勁,一直飛到了趙軍攻關部隊的陣尾才墜下,擊中一名趙卒的頭頂,那趙卒當場斃命。周圍趙卒驚駭之余,發現旗幟上除了碩大的“趙”字外還有其他題字,便請賈亶過來看。 賈亶早已面如死灰,見到旗幟上的題字后更是倒吸一口冷氣。他拾起旗幟,交給身旁一名傳令兵,吩咐了幾句話,傳令兵狂奔回大陣。 趙括自傳令兵手中接過旗幟,抖開一看,一顆心如墮冰窟。 那旗幟一邊寫著四個字:“偏師已破?!?/br> “武安君真的來了嗎?”趙括皺縮著雙眉,自言自語,“此刻與我對戰的敵軍主帥,真的是武安君?” “真……真的是武安君!”傳令兵低頭說道,嗓音發抖,似在抽噎,“小的在前頭……看到了,雖然小的不認識武安君,但……但瞧他那模樣,應是錯不了的。而且他……他身邊有個女子,賈將軍認出來了,說是武安君夫人……” “師父!”趙括仰首盯著關樓,嘴唇半啟,差點喊出聲。 但這份激動之情轉瞬即逝,他心里很快就被一種難以描敘的恐慌占滿。 朱呈和季攸焦急的道:“秦賊的主帥怎就換成武安君白起了!我們的偏師不會真的被他擊破了吧!” 趙括呼吸急促,腦中思緒瞬間轉了千百回,惶懼得說不出話來。 偏師被擊破,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真正令他害怕到近乎窒息的,是整場戰役的部署! 他制定的渡丹水攻戰的部署,是完全建立在敵軍主帥為王龁這一基礎之上的,但現在敵軍的主帥卻是白起!此般變化,不僅是眼前對手變得強大、敵軍壁壘難以攻克這么簡單,更嚴重的危機是,自戰役開端,趙軍或許便已在一步一步的邁向一個陷阱,一個由天下第一名將白起設計的、足以令趙軍有來無回的陷阱! 趙軍目下離陷阱是近是遠?是否已在陷阱之內?是否還有逃脫的余地? 趙括咬著牙,英俊的臉孔脹得發紫。 這時,大陣后方又遽然sao亂起來,趙括回頭一看,只見輜重部隊的所在地火頭處處、濃煙滾滾。 “敵襲??!”大陣中的將士愈慌。 趙括命季攸帶兩萬甲士趕去輜重隊施援,自己與朱呈仍暫留原地安穩軍心。 隔不多時,北面有一名斥候策馬奔來,到了趙括跟前,翻身下馬,稟報道:“秦軍奇襲!” 朱呈斥道:“你怎么才來通報!遲啦!” 斥候道:“小人甫見秦賊下山,便立即趕來報告,但秦賊是騎兵,又趁著下坡之勢,跑速甚快,小人的速度比不過他們,還請馬服君和朱將軍恕罪!” 朱呈道:“你怎不通知右翼的軍士先去阻截秦賊!” 斥候答道:“小人通知了,但一來秦賊跑速快,二來他們本就特意繞路回避我軍主力,我軍要即時截住他們,也是很難?!?/br> 趙括喟然道:“是我的疏忽,我一心攻打黃土關,精兵盡集此地,卻未給后方的輜重隊分配重兵守衛!” 朱呈道:“大哥,黃土嶺北面的山勢很險,并不適于大部兵隊行進,這支秦賊騎兵隊想來人數不多?!庇謫柲浅夂颍骸扒刭\有多少人?” 斥候回答:“小人目測,約略四五千騎?!?/br> 朱呈笑著對趙括道:“大哥,秦賊就四五千騎而已,不足為患,眼下四弟已領精兵去支援輜重隊了,必能全殲這伙秦賊。秦賊這趟奇襲不過就是滋擾我軍一時,絕無可能包抄我軍后路,大哥莫憂!” 趙括雙眉皺得很深,心弦繃得很緊。 秦軍四五千騎奇襲輜重隊,這對趙軍而言確實算不上大災難,但趙軍的后路豈止是大陣后方的輜重隊?丹水以東、百里石長城,才是趙軍最為重要的后路! 趙括仔細揣測白起可能采用的戰術,揣測越深透,越是心悸,又眼瞅黃土關短時攻破不了,便當機立斷,下令敲鉦撤兵。 攻關的趙軍本就被大秦武安君的威嚴所震懾,戰意勇氣大不如前,這會子聽到鉦聲,求生之念激漲,立刻爭先恐后的急退,連陣型都顧不得了,秦軍趁勢奮勇前追。 趙括見此情形,大感不妙。軍隊撤退,當須只退不潰,后隊更要英勇的結陣殿后,如此方能盡量減少傷亡并維持軍心。倘使士卒只顧各自逃命,不聽調度、不依秩序,那就會陣型崩潰、軍心渙散,無法組織力量抗御敵軍,敵軍便可輕松追擊、肆意屠殺。 趙括斷然不能讓那等慘況發生,立即對朱呈道:“阿呈,你帶大陣撤退!我去黃土關指揮將士們殿后!” 朱呈道:“大哥,黃土關那兒太危險了,你是主帥,不可冒險,換我去殿后!” 趙括厲聲道:“我的決定乃是軍令!你勿自作主張!”話音一落,親自點了三千弓騎兵,沖向黃土關。 朱呈不敢違抗趙括,淚汪汪的留下來,和其余軍官調度大陣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