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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函谷關得天獨厚的地形相比,黃土關確實算不上什么險關。 “此役可勝,此役必勝!我軍絕不辜負朝廷與國人所望!”趙括在心底默念,雙目中的光芒灼亮如炬、銳利如劍。 翌日拂曉,趙軍拔營,三十五萬兵馬離開長平鎮,向黃土關進發。 秦軍哨探望見接天連地、綿延十余里的趙軍大隊,立馬趕回營寨通報。王龁至白起帳中接受指示,隨即登上關樓,督率甲士應敵。 婷婷坐在屏風后,雙手抱膝,烏眸呆呆的睜著,雪白秀麗的臉龐上無一絲表情,一顆心卻劇烈急跳,好像隨時會從喉嚨躥出! “阿括終究還是來了……終究還是來了……”她腦仁脹得難受,胳膊在衣袖中瑟瑟發抖。 她曾經懷有一線幻想:“也許阿括不會來。也許阿括發現了什么疑竇,就撤回去了?!?/br> 但她又清楚的知道,倘若趙括不領著趙軍來攻打秦長壘,那么白起的謀略就難以實現,而白起的謀略實現與否,不僅關乎白起的威名和戰役的成敗,更關乎秦軍二十八萬將士的性命前程,關乎整個秦國的利益鼎祚! 如此重大的兵事,她是沒有權力、沒有資格去干涉的。況且她心里愛著自己的丈夫,也愛著自己的祖國與軍民,她希望丈夫打勝仗,希望祖國軍民勞有所獲。 可她對趙括的愛,亦是無法完全拋卻的。 她與趙括情如至親,宛似母子。慈母,怎舍得孩兒冒險? “戰,要贏。阿括,要救?!辨面绵哉Z,欲伸袖拭目時,白起遞過來一杯清香的蜂蜜蘭花茶。 婷婷雙手接下杯子,垂著臉、小聲問道:“老白,我們現在還不能去關樓,對不對?” 白起輕撫婷婷的肩膀,溫然道:“恩,我們還不能去?!?/br> 婷婷抿了一小口茶,細眉緊緊的蹙著。 黃土關,戰鼓雷鳴,震天動地。 王龁一聲令下,樓門大開,一隊秦軍黑壓壓的殺將出來,在關下列陣。隊伍前三排為弩手,弩手后方為密密層層的盾矛手,盾如銅墻、矛如鐵林,氣象森然。與此同時,黃土粱谷道兩側的壁壘上也布滿了秦軍弩手、嚴陣以待。 趙括依據地形,讓趙軍大部停駐在秦軍□□射程之外的一片緩坡上下,然后分序調度將士編隊結陣。 因黃土梁谷道形勢深狹,不適合騎兵馳行,趙軍的攻關兵陣便由盾矛手和井闌隊作為先鋒,盾矛手居中結陣,井闌隊在盾矛手兩翼。云梯隊、沖車隊暫在后方待命。 “攻!”賈亶、朱呈敞聲高喊,趙軍大陣中千萬面紅藍雙色的旗幟高高飄揚,一支萬人隊離開大陣,攻入黃土梁谷道。 谷道內與秦長壘上的秦軍弩手紛紛放箭射擊趙軍,利矢似蝗似雨、密集蔽空。趙軍先以盾牌擋御,隨后井闌上的射手向壘上的秦軍反擊,而盾矛手繼續以銅墻鐵壁之陣往前挺進。 待趙軍盾矛手與地面秦軍十分接近時,秦軍三排弩手火速后撤,盾矛手呼喝著大步上前。 剎那之間,兩支盾矛兵隊在谷道內猛烈相撞,進擊的步伐、來往的絞殺,令谷道山地大動!滾滾塵沙中頓即充滿了橫飛的血rou,干燥的秋風頃刻變作陰森又催人作嘔的腥風! 常年寧靜的黃土梁谷道,此時儼然已是一條恐怖的死路。凡是踏進谷中的人,無論是秦卒、或是趙卒,皆將陷入死亡的泥潭深淵。 但兩國士卒誰也沒有恇怯,誰也沒有退避!他們每個人都怒吼著、咆哮著,舍生忘死、前仆后繼,縱是倒地難起,亦要設法再將矛尖刺入敵人的身軀! 趙括、王龁在谷道東西兩端觀望戰況,眼瞅著己方士卒陣亡,心中俱感悲憤。然戰爭原是這般殘酷,犧牲在所難免,身為將帥,絕不能被仁慈憐憫的情緒動搖了斗志。 “狹路相逢,勇者取勝!”趙括和王龁懷持著同一個信念,不斷往谷道內增補兵卒。 這一戰,從巳時初打到酉時末,交鋒的雙方勢均力敵,趙軍進攻迅猛如怒濤,秦軍守御堅穩如山岳。 西方的天幕已布滿斑駁的晚霞,顏色格外猩紅刺目。仿佛是沙場紛揚的血污,一團團飛濺上九霄,染透了重重云層。 趙括望著流血漂櫓的谷道,表情甚是凝重。 兩軍鏖兵、勝負難分,今日是否還要再戰下去? 趙括斟酌良久,終因愛惜兵力,下令鳴鉦。 谷道內的趙軍聽到鉦聲,各級軍官立刻指揮屬下士卒變換陣型,前隊改后隊,結陣東撤。 趙軍一退,王龁即命秦軍攆上追殺。 但趙軍戰意猶高、勇氣猶盛,雖在撤退之中,兵陣仍嚴密堅牢,隨時可發揮凌厲的戰斗力,秦軍一逼近,趙軍便英勇的與之搏殺。 由于趙軍頑強,秦軍這次追擊竟沒取得可觀的收效,反而自損了不少甲士。王龁見狀,忙又令秦軍停止追擊。 趙軍退出谷道,與主部匯合,趙括右臂一揮,全軍退后。 夕陽西墜,星月甫升,黃土梁闃寥如往昔。 可是數里長的狹窄谷道中,卻擠滿了狼藉的尸體與兵器,土壤被血浸得污濁泥濘。陣陣腥臭散發到空中,被蕭瑟的夜風吹向四面八方。 一支秦軍千人隊走出關樓,兵卒們皆以粗布圍住口鼻,沉默而迅速的清理戰場。 趙軍并未退遠,只在距離黃土關十里的山坡上扎營,暫作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