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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丹道:“馮亭進獻上黨郡,諸位卿家以為如何?寡人當受之?或是拒之?” 平陽君趙豹道:“大王,古往今來,圣人皆將無故來臨的利益視為禍患,眼下韓人突然向趙國獻地,此正是那藏伏禍患的無故之利!” 趙丹笑道:“豹叔父此言差矣。上黨郡的軍民原是被韓王所棄、遭暴秦所迫、又受到我們趙國德政的感召,因而特來歸附趙國,這豈能說是‘無故之利’呢?” 趙豹肅然道:“大王若接受上黨郡,必然會令趙國蒙禍!近年秦賊不斷蠶食韓國,隔絕了韓國南北交通,為的就是取得上黨郡,倘使上黨郡在此時歸入趙國,秦賊豈肯善罷甘休?馮亭進獻上黨郡,看似歸附,實卻與嫁禍無異,大王當拒之!” 虞信也拱揖道:“大王,平陽君所言極是!” 趙丹不悅的撇撇嘴角,轉過臉問平原君趙勝:“勝叔父,你意下如何?” 趙勝悠然一笑,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問一旁的田單:“都平君是身經百戰的名將,以你之見,攻城略地是難是易?” 田單回答:“攻城戰往往消耗時日,且頗費軍力,絕非易事?!?/br> 趙勝點首道:“是也?!毙闯w丹一禮,道:“大王,軍隊若遇堅壁大城、驍將雄師,縱有百萬人圍城,苦戰一年半載,損兵折將,到底也未必能克。如今趙國可不廢一兵一卒,一舉收獲十七座城邑,此等大利,萬萬不可錯失!” 趙丹聽了趙勝這席話,心里十分受用。 虞信道:“可一旦趙國接受了上黨郡,秦賊必會舉兵來攻,屆時我國免不了要與秦賊一戰。上黨本是秦、韓兩國相爭之地,我們趙國何苦引火燒身?還請大王珍惜我國軍力,勿為此包藏兇險的‘大利’所誘?!?/br> 田單搖一搖頭,道:“虞大人此言差矣,眼前這上黨郡,我們只能收,不能拒。多少年來,趙國國力、軍力均為三晉之首,只是韓氏、魏氏倨傲,一直不肯承認?,F下上黨軍民迫于秦賊威壓而請求歸附趙國,若我等拒絕,這在列國看來,一則是趙國自認國弱懼秦,二則是趙國不顧三晉友道,憑此兩條,趙國今后必定再無法令韓氏、魏氏誠服,甚至其余各國亦會恥笑趙國怯懦無能,趙國將難再以大國之尊屹立于海內?!?/br> 趙豹道:“趙國的威望固然要緊,但若招致兵災,又有何幸?” 田單目光凝定的道:“我軍與秦賊交鋒,未必無幸。昔年閼與大捷,我軍何等威武,世人皆銘記于心。而我等若在此刻拒絕上黨歸附,便一定會使趙國威信掃地?!?/br> 趙豹和虞信面面相覷,兩人一時之間都難以反駁田單。 田單又道:“更何況,上黨離邯鄲甚近,一旦上黨落入秦賊之手,秦賊很快就會攻打邯鄲,屆時我等必將面臨更危急的兵災?!?/br> 這一句話,愈加刺痛了趙豹、虞信之心。 趙丹朗聲而笑,道:“勝叔父和田卿家的見解,寡人深表贊同!寡人決定,接受上黨郡!” 趙豹和虞信還欲諫阻,但又尋不出理由,只能疾呼道:“大王三思??!” 趙丹笑道:“豹叔父、虞卿家,寡人目下勇氣十足、不畏秦賊,你們也勿要太憂心了?!彼鞂⒔蛹{上黨郡的事宜交由趙勝辦理。 趙豹、虞信辭出王宮后,一起來到藺相如家中。 藺相如上月受了風寒,大病了一場,經過醫治,病勢雖有些許見好,卻仍是筋乏力困、氣虛體弱。國君趙丹心地慈惠,特許他在家安養,免去上朝議政之勞。 趙豹和虞信跟著家仆走進藺相如的臥房,藺相如半躺在床上欠身施禮,趙豹、虞信忙趨前扶住,道:“朋友之間不必多禮了?!?/br> 藺相如沉沉的一笑,吩咐侍女為客人斟茶。 虞信關切的詢問:“藺大人今天可又好些了?” 藺相如道:“好多了?!?/br> 雖這般回答,他雙目中的神光卻十分渾濁,透露出疲憊虛弱之感,再加上面頰消瘦暗黃、嘴唇不見血色,虞信、趙豹瞧在眼里,均覺揪心非常。 藺相如強自打起精神,溫文有禮的招呼兩人就座,說道:“今日廉兄也來過了,他和藺某講了上黨郡守馮亭獻地的事情,又說大王留了你們二位以及平原君、都平君另行商議。未知商議結果如何?大王可有決策了?” 趙豹嘆了口氣,道:“大王已決定接受上黨郡。我和虞大人曾試圖勸阻,但大王并不聽取我倆之言,而仲兄和都平君也均贊成接受上黨?!?/br> 虞信點一點頭,便將平原君趙勝和都平君田單的見解說給藺相如聽。 藺相如攏著雙眉,仰面咨嗟道:“你們二位的主張誠然無錯,但大王、平原君、都平君也都是有道理的。歸根結底,此事乃是韓人丟來一個棘手難題,逼得我們趙國進退維谷?!?/br> 虞信道:“既然大王已決定接受上黨,我等也不必再窮究個中利弊了,還是一齊合計怎樣應對秦賊要緊?!?/br> 藺相如頷首道:“虞大人說的是。馮亭投趙,秦軍必發兵攻奪上黨,這一戰已然無法避免。我們趙國兵強馬壯,戰力可與秦軍相搏,但在任命主帥時務須謹慎。依藺某之見,上黨駐軍的主帥,非廉兄莫屬?!?/br> 趙豹微笑道:“廉將軍乃我國上將,身經百戰、屢建戰功,由他領兵駐守上黨,自然穩妥?!?/br> 藺相如道:“可惜廉兄的脾氣過于桀驁不馴,大王平素與他不甚和睦,只怕大王不愿對他委以重任。藺某寫一道奏疏,向大王舉薦廉兄,倘大王不依,那就要有勞二位多多進言相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