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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信坐到他旁邊,慰解道:“他們沒認出你而已,你別太在意?!?/br> 魏齊咬著牙,抬頭仰望天空。 夕陽紅彤,悄然沉落西邊,天際云霞的光彩,明暗交疊,斑駁流麗。 魏齊不是第一次觀賞夕陽美景,但不知何故,他此刻眼看著夕陽暮色,心底竟是格外凄涼、格外惆悵…… 守衛長來到大廳,向魏無忌稟報道:“信陵君,府外有兩個布衣男子求見,其一自稱是魏齊魏相國,另一個自稱是平原君的朋友虞信?!彼f著話,雙手呈上那塊玉牌。 魏無忌拿起玉牌察看,清俊不凡的臉上登即籠罩一層陰云,道:“這的確是平原君的信物,唉,不妙??!” 秦王以平原君為人質、威脅趙王誅殺魏齊一事已在列國廣為流傳,魏無忌自已知悉,此際魏齊突然上門來,魏無忌猜測這必定是趙國又把禍患推回給魏國。魏無忌與魏齊是宗親,若論私情,魏無忌當然愿意援護魏齊,可魏無忌又是魏國的股肱重臣,行事須以國家利益為先。 “萬一秦賊知道我出面援救阿齊,繼而借機興兵攻魏,我豈不是給大魏招禍嗎!”魏無忌斟酌一番,無比苦澀的對那守衛長道:“你去和他們說,我今天身子不適,不方便接見他們,讓他們先尋個隱蔽之所落腳,我改日再與他們聯絡?!?/br> 守衛長應諾,退出大廳。魏無忌對身旁一名侍女道:“去請侯先生來?!?/br> 那侍女遂去書房請來一位須發如銀的老人。這位老人是魏無忌手下年齡最長的門客,叫作侯嬴,胸懷韜略又性格謙沖,深得魏無忌的賞識信任。 侯嬴朝魏無忌躬身一揖,道:“主公急傳老朽,不知有何要務?” 魏無忌當下把魏齊、虞信突然造訪之事相告,并問侯嬴該當如何。 侯嬴素昔慈眉善目的老臉上驀的顯出幾分不悅的神色,道:“虞信大義,老朽萬分佩服!” 魏無忌一愣,道:“侯先生何以忽然稱揚起虞信來了?” 侯嬴道:“老朽實話實說也。虞信為助魏齊,不惜舍棄相國重職、不惜拂逆君上,毅然將功名利祿乃至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以全義氣。此等節cao,世間罕有,彪炳日月!” 魏無忌聽出侯嬴是在借著虞信譏刺自己,不禁心生慚意,赧然道:“先生誤會了,我也不是因顧惜一己名利才避見魏齊,我是憂心秦賊借機尋隙?!?/br> 侯嬴肅然道:“秦賊是否尋隙,那是往后之事,而主公是否向魏齊施援,乃眼前之事。一遠一近,輕重緩急有別,請主公自分?!?/br> 魏無忌聽完這番話,兩腮愈發紅脹。 且說那守衛長回到正門,將信陵君魏無忌的指示轉告給了魏齊和虞信。 虞信為人沉穩,掂掇須臾,對魏齊道:“就先這么辦吧,我們尋個住處,先安頓下來。這里是魏國都城,縱使趙國有殺手追來,也斷乎不敢貿然滋事?!?/br> 不料魏齊卻搖了搖頭,似笑非笑的道:“我累了,走不動了?!?/br> 虞信拉一拉魏齊的胳膊,笑道:“我們不是有馬么?” 魏齊“嗤”的笑出聲,兩行眼淚奪眶而出,高聲道:“我一路不眠不休、艱辛勞乏的來到這里,只為求得親族的援助,但我萬萬沒想到,我的親族竟拒我于門外!” 虞信忙勸慰他道:“你別著惱,信陵君也是有苦衷的?!?/br> 魏齊慘然道:“我懂,我懂!無忌是怕我把秦賊引來!呵,不止是無忌,大魏的許多人,他們都怕我把秦賊引來!我早已是國人眼中的禍害!也許……也許他們俱盼著我永遠不要回來!” 虞信道:“焉有此事!魏大人多心也!” 魏齊自顧自的悲號:“可是我究竟做錯了什么?我刑訊范雎,還不是為了替大魏清除jian佞?愚人凡夫不能體諒我,也就罷了,無忌那等智慧鴻博,難道也不能體諒我嗎!” 虞信連連陪笑:“魏大人切勿胡思亂想,信陵君與平原君一樣,均是重情重義之人,絕不會對你的難處置之不理?!?/br> 魏齊睜大雙眼發呆,片時,握緊虞信一手,強顏微笑道:“虞大人,多謝你了?!?/br> 虞信輕輕頷首,他以為魏齊的情緒已稍平復,便去牽馬。 不料尚未走出兩步,他忽聽身后傳來守衛們“啊呀”的驚呼之聲,緊接著是一聲清亮的金屬落地聲,再是人體倒地聲。 虞信驟然全身發冷,體內百骸俱顫,他緩緩回過頭,往地上瞧去,霎時驚駭得呼吸凝滯。 魏齊已仰倒在地面,右手握著防身用的銅劍,劍上有鮮血流淌,而他脖子上有一條觸目驚心的切口,紅熱的血液汩汩溢出,在他身下形成一灘血泊。 “阿齊!”信陵君魏無忌發瘋也似的狂奔出門,撲到血泊中抱住魏齊,“阿齊,我來了!我來了!”回首命令門口守衛:“快請醫師!請御醫!” 守衛們嚇得話也說不出來,紛紛跑開,有的沖進信陵君府里喊醫師,有的至馬廄牽馬、策馬趕去王宮請御醫。 魏無忌緊緊抱著魏齊,痛哭道:“是我不好!我不該遲疑,我應該早些出來見你!” 魏齊無法言語,只睜著眼注視魏無忌,那漸漸渙散的神光中混著淚水、亦仿佛含有一絲寬慰的笑意。 但隔不多時,他似乎真的累了,累得再也支持不住,默默無聲的合上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