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到這日,孟懷曦終于翻開崔娘子千里迢迢寄來的課業。 需要謄抄的小字并不是常見的女誡女訓,而是士子們啟蒙時常讀的《論語》、《孟子》、《詩經》之流的書,間或夾雜些《戰國策》、《六韜》的內容。 除卻簡單的謄抄,余下兩三張內容不一的策論題。 雖然考校的內容很是淺顯,約莫只是士子們十一二歲修習的難度,但這個大體學習方向,便讓孟懷曦對崔娘子越發感興趣。 鴛鴦侍立在一旁,替她研好墨,又閑不下來似的把孟懷曦從前的課業挨個整理出來。 鴛鴦握著一張紙箋,笑道:“崔娘子說您這詩,進益很大呢?!?/br> 孟懷曦好奇地接過。 她的詩寫得很一般,但不得不夸一句,原主的詩雖有些稚嫩,卻也不乏靈氣。 假以時日,必定能在上京詩壇占據一席之地。 只可惜…… 孟懷曦搖搖頭,別的也就罷了,她努努力爭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這個寫詩嘛。 那可當真是強人所難。 讓她寫一篇萬字長賦贊美恭桶,都比叫她隨便寫首小令或是五絕強。 孟懷曦將詩作還給鴛鴦。 她從前詩令課業全是叫弟弟懷璽代勞,是以經常被抓包,惹得當年上書房的夫子們連連跳腳,還時不時向她父皇告狀。 懷璽…… 孟懷曦筆下一頓,斗大的墨點墜在紙上。 從崔娘子給她的消息看,前雍帝一年前主動禪位,被新皇封了個承恩侯,幽禁在上京城西郊邊的承恩侯府內。 雖然沒有自由,但到底性命無虞。 孟懷曦扯過被污去的紙箋,揉成團擲入桌邊紙簍里。 挺好的。 她從前所作所為,也算是償還盡了與惠帝的父女之誼。 這一世,她便只是孟府的三姑娘。 時辰水磨般流過。 傍晚,天色漸陰,眼瞧著要下雨。 鴛鴦指揮著婆子們替淋不得雨的花木支起棚子,又親自為孟懷曦二人掌燈,半晌才道:“衛國公府長孫夫人的賞春宴在后日,只是上京各家拜帖都送去了二夫人那頭。二夫人剛剛派人來問話,還問您與四小姐去不去?!?/br> “她們這樣豈不是太過勢利!”孟珍珠憤憤不平道。 孟珍珠伸了伸壓麻了的手臂,偏頭又問:“三jiejie,那咱們還去么?” 勢利卻是勢利了些,卻也是人之常情。 孟懷曦只是拿不準大周這位陛下的脾性,究竟是要弟承兄蔭,還是要照拂她這部屬遺女。 不過…… 孟懷曦捫心自問,若是她來選,怕也是會選擇前者。 比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貴女,一位頗有政治頭腦的新派臣屬可不是更有利用價值? 想必上京中持觀望態度的各家各派,也都有這個意思。 要不然也不會把送拜帖這事做得這么絕。 鴛鴦把請帖遞給孟懷曦,也問:“小姐,這事您怎么打算?” 孟懷曦從前不愛去湊這些熱鬧,卻也知道,上京城中這大大小小的宴會是各家識人最好的途徑。 若不去宴上走走,誰又知道人丁凋零的孟家大房還留有她孟懷曦這個人? 孟懷曦將請帖合上,玩味一笑:“去,當然得去。不僅要去,咱們還得風風光光的去?!?/br> 孟珍珠托著腮幫子,忍不住又問:“那可有人家把拜帖送到我們這兒的?” 孟懷曦失笑,現下這般局勢不明,但凡有點頭腦的都不會選她這個勢單力薄的孤女。 鴛鴦想了想,道:“還真有,今日剛剛收到的,忠毅侯府柳家的帖子?!?/br> “柳家?!泵蠎殃卦尞愔貜?。 她從前對這個柳氏知之甚少,只知道是云南戚王府那邊相攜的勢力。 戚王府。 戚…… 那位戚郎君也姓戚,戚這個姓可不多見。 孟珍珠則沒想這么多,她皺著的小眉頭重新舒展開,彎唇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就知道,這個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勢利眼的?!?/br> 孟懷曦摸摸她的腦袋,也彎了彎唇。 也只有這樣不諳世事的少年郎,才會下意識得往人好的一面想。 “小姐,有位齊大人上門,說是替他家主子遞禮物來了?!辩晖崎T而入,身上帶著室外的寒氣。 孟懷曦不解:“齊大人?” 她的記憶中并沒有熟悉的齊姓人,他口中的主子又是誰? 琥珀眼底亦是茫然,道:“那位齊大人說完便走了,只把這物什硬塞到奴婢手中,說是一定要叫小姐收下?!?/br> 孟懷曦摸不著頭腦,斂袖擱下筆,道:“且呈上來?!?/br> 琥珀小心遞上那所謂的“禮物”。 是一只黑漆描金嵌染牙奩盒。 造型古樸,漆花精致,很明顯的宮廷制造。 孟懷曦不明所以,輕車熟路地按下蓮紋暗扣。 盒中山水紋樣紙箋上,托著一方云紋纏枝狀木簪。 她拿起木簪摩挲打量,釵體溫潤似玉,質地緊密,能看出來打磨之人必定是手藝上佳。 而紙箋上只鐵畫銀鉤兩個字: “回禮?!?/br> 孟懷曦有一瞬恍惚。 因為這手字,一筆一劃都是她字中慣有的痕跡。 第9章 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