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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歲的小男孩正是愛動的年級,整日上躥下跳,現在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 舒云宜見他掛在窗戶上一晃一晃的,無奈說道:“小心摔著,下來?!?/br> 他咧嘴笑,露出兩顆大白牙:“花花好看嗎?那位小弟弟喜歡嗎?” “你見過他了?”舒云宜眉心一蹙。 陳黃見她不高興了,立馬縮回腦袋,只露出一雙眼睛。 “我本來在西廂房那邊抓蟲的,聽到有小孩在哭就進去看一下了?!?/br> 驚夏毒素反復,中毒者萬蟲撓心,經脈劇痛,便是意志堅定的成年人都難以忍受,更別說一個小孩。 舒云宜招了招手,把人喚到身邊:“你做的對,花也很好看?!?/br> “但你不能說在外面說我們這邊多了一個小孩知道嗎?!彼Z重心長地說著。 陳黃眨眨眼,點點頭。 他年紀小,經歷的事情多,所以很懂事。 “去吧?!笔嬖埔嗣X袋,溫柔地笑說著。 午間,日光熱烈,門口突然傳來盔甲之聲,舒云宜臉色微變,連忙探頭出去看。 只看到一隊黑衣衛圍在玄明堂門口,正中上一輛裹著紫色綢緞的馬車。 太傅! 舒云宜眼皮子一跳,連忙迎了上來。 “太傅?!彼锨靶卸Y。 江軒還穿著紫色官服,頭發一絲不茍地挽著。 他注視著舒云宜,清透明亮的眼珠盛著日光,敏銳而堅定。 “我來找你老師?!?/br> 舒云宜避開他的視線,為難道:“老師一大早就出去了?!?/br> 江軒嘆氣:“我與你老師同窗十年,雖分道揚鑣,但我不會害他的?!?/br> 舒云宜眨眨眼,依舊擋在門口說道:“老師真的不在?!?/br> 兩人在門口僵持。 舒云宜一直平和溫柔的臉上是難得的堅持。 太傅從來都是含笑的臉龐毫無笑意。 眾人都放輕呼吸,不敢說話。 “不關你事,下去吧?!笔嬖埔吮澈髠鱽硗鮼碚欣涞穆曇?。 “老師?!?/br> 舒云宜藏不住憂慮地看著她。 “讓他進來吧,你回去坐著?!蓖鮼碚械谝淮晤H為嚴厲地對她吩咐著。 舒云宜嘴角緊抿,站在遠處。 “子苓,帶她進去?!?/br> 王來招看向躲在柜臺后的玄子苓。 玄子苓連忙把人拉回小隔間,自己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張望著。 “玄子苓,黑而有赤色者為玄,是個好名字?!?/br> 江軒的視線落在玄子苓身上。 玄子苓莫名激起寒意,連忙放下布簾。 舒云宜抿唇:“你過來坐下?!?/br> 玄子苓同手同腳地走了過來,捂著一杯水,手指不由發抖。 “你是玄子苓,玄大叔的兒子?!笔嬖埔松焓治站o他的手。 玄子苓盯著水杯中的茶紋,堅定地點了點頭。 “要去看著點嗎?”他問。 自然是看王來招和江軒兩人。 “不用?!笔嬖埔藫u頭,“你過幾日把小魚帶到其他地方修養?!?/br> 兩人在屋內呆了許久,這才聽到門口有動靜。 太傅臉色極差,唇色雪白,兩頰通紅,一看便是經過劇烈爭吵的。 他神色匆匆,直接上了馬車。 舒云宜心中一驚,連忙掀開簾子向著后院跑去。 王來招面無表情地跪坐在案桌前,他的衣袖斷成兩截,一截孤零零地落在地上,甚至還沾染著血跡。 “不是我的?!蓖鮼碚邢人徊?,疲憊說道。 舒云宜更是心驚。 若是太傅的,這口血更是要命。 太傅體弱多年,舊疾纏身,心肺俱損,情緒不能起伏太大,若是吐血便是傷筋動骨的事情。 “我十四與他相識于微末,到今年已是整整五十年。他那時還是京都江家的私生子,人人憎惡,我是瑯琊王家的浪蕩子,世人嫌棄?!?/br> 他半闔著眼,眉目平靜下蘊含著難以言表的憂傷。 舒云宜沉默地坐在他身旁。 “我們同一天被送入白鹿學院,說是送進去讀書,不過是被人拋棄的廢子?!彼袂槌爸S,帶著一絲冷意。 “可我們不甘心,若是你,前途已是死路,你會繼續走下去嗎?” 舒云宜下意識搖了搖頭,可她突然發現,老師并不是想要她的答案。 她的老師在悲憤,在質問,在過往的悲喜交加中沉淪。 “我的腿,他的傷,哪一個不是為了大堯?!彼犻_眼,眸光近乎銳利。 舒云宜手指微微一緊。 “還不夠,他身邊所有的親人都死了,成了徹底的孤家寡人,我脫離王家背水一戰,成了真正的戛然一身?!?/br> “響必應之與同聲,道固從至于同類,我一直以為我們只是殊途同歸?!?/br> 他的視線落在那截帶血的衣袍上,眼眶不可抑制地泛起紅意。 “我們本應是殺害惡龍的引路人,可如今他成了為虎作倀的悵?!?/br> 舒云宜頭皮發麻,手指僵硬地蜷縮著。 她扭頭看向自己的老師,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眼角閃著淚花,倒影著天光,鬢間白發越發滄桑。 那雙承載了整整五十年情意的眼睛,到了現在怕是連一滴淚都盛不住了。 舒云宜莫名覺得悲愴,幾乎要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