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據背影一僵。

    然而只是一僵，他便走了出去。

    明湘盯著他背影, 忽然覺得有一種大石落地的感覺。

    在她心里不上不下的那塊石頭，終于掉了下來，砸傷了她。

    然而她終于不用害怕石頭掉下來了。

    馮宛上前，抱住她，安慰她道：“別害怕, 陛下現在需要冷靜的時間?！?/br>
    她脖頸上被劃出的血痕還沒止住，一滴滴順著她脖頸的曲線，洇紅了淺色的衣料，觸目驚心。

    明湘輕聲道：“你的傷……”

    馮宛搖頭，狀若輕松道：“這不算什么，他想殺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br>
    明湘沉默了。

    她想問一問，馮宛做了什么，趙據才會如此恨她。

    然而第一是，現在問這種話不合適。

    第二是，她知道有些時候，人傷害人是沒有理由的，又有些時候，人傷害人是迫不得已的。

    馮宛沒有說過自己在宮里過得怎么樣。

    但明湘清楚知道當初身居高位、有兩個兒子還有家族支持的何貴妃的下場。

    她并沒有指責馮宛的立場。

    顧恪在這時候出聲道：“盼影，你帶著太后去上藥?！?/br>
    顧盼影知道這是顧恪有話想跟明湘說。

    她帶著馮宛一起走，顧易見此，有些猶豫到底是留下來還是追上去。

    馮宛經過顧恪身邊時，瞟了一眼顧恪。

    顧恪清楚看到了她眼中的警告。

    顧恪咳了咳，對顧易道：“你還不跟著去？”

    顧易追了上去。

    抱著思思的婢女跟著顧盼影離開。

    于是一時間，屋內只剩下顧老夫人、顧恪和明湘了。

    顧老夫人望著明湘道：“你接下來想怎么辦？”

    明湘怔了怔，迷茫道：“我不知道?！?/br>
    顧老夫人嘆了口氣，“真的是天意弄人……”

    顧恪沉聲道：“先回國公府吧，湘君?！?/br>
    “回去后，你再選擇要不要回宮?！?/br>
    明湘眸光一顫。

    顯然顧恪是不看好趙據和明湘的感情能夠在經歷這種波折后，還能維系住。

    他讓她選擇回不回宮，意思就是他有辦法可以讓她不用再當趙據的妃子。

    察覺到明湘神情的變化，顧老夫人半擁著她，枯瘦的手背撫過她柔軟的黑發。

    “湘君，我知道你以前也受過很多苦……”

    “但是你要記得，身為我們燕國公府的女兒，你始終有任性的權力?！?/br>
    “哪怕對方是一國之君?！?/br>
    *

    醫女正在為太后上藥。

    旁邊的顧盼影表情有點奇異，因為她知道，這醫女是馮太后自己帶過來的。

    是馮太后太過惜命，還是說她未卜先知，早就知道可能會受傷？

    她正思索著，外面思思忽然哭了起來，剛生下娃的母親最受不了孩子在自己面前哭，顧盼影尤為如此，連忙奔了出去。

    她離開后，顧易靠在墻上，冷不丁道：“你準備讓她怎么辦？”

    馮宛漫不經心道：“什么叫我怎么辦，不應該是她怎么辦嗎？”

    顧易冷笑道：“我可不信太后娘娘你會打無準備的仗?！?/br>
    馮宛指尖碰了碰脖頸的血痕，搖頭道：“他可真是一點手都沒留，要不是湘君攔住他，我怕是……”

    “你也知道趙據是個什么樣子的人，不應該先去勸她，暫時別回宮了嗎？”說到這里，顧易又補充道：

    “其實最好是別回宮了，反正宮里的貴妃姓虞不姓顧，她好好在宮外當她的燕國公府姑娘不很好嗎?！?/br>
    馮宛輕笑道：“實話不瞞，我也是這么想的?！?/br>
    “那你等一下就要跟她說?！?/br>
    “可我還在猶豫啊……”馮宛臉上浮現出一層憂慮。

    顧易忽然想起，顧恪所說的，越是在高位的人，越容易猶豫不決。

    盡管他們心知肚明，猶豫不決是大忌，但依然想要通過猶豫的過程來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

    馮宛已經在猶豫了，那趙據應當也是。

    果然，馮宛慢慢開口道：“其實我覺得，依趙據的性子，把湘君送回去，也沒有什么問題?！?/br>
    “他不會對她下手的?！?/br>
    “你就這么確定？”顧易表示懷疑。

    馮宛輕笑著搖頭，“自從我們聯手把唐陸趕下去后，這幾年，陛下劍朝著我要殺我的次數不下三次，你猜我為什么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顧易瞟了她一眼，那眼神十分直白。

    ——當然是你這個女人夠狡猾了。

    馮宛扶了扶鬢發，微微一笑道：“哪怕是何晟估計都不知道趙據有多么重恩?！?/br>
    “他不殺我，是因為他不想殺我?！?/br>
    “玉京之亂后，他回宮那段時間，孤立無援，那時候是我馮宛幫他登上了皇位?！?/br>
    “雖然我們各有所圖，到最后也終究拔刀相向，可他始終記得這一點?！?/br>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對湘君下手的?！?/br>
    顧易沒想到馮宛想到了那么多，微微一怔，心中復雜道：“你還真是老謀深算?！?/br>
    馮宛眼中劃過一絲冰冷恨意，冷漠道：“要不是因為知道他的品性，知道他也恨毒了先帝，我不會給先帝那個賤人留一個子嗣?！?/br>
    “就是他，害得我和湘君骨rou分離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