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好一個強取豪奪,她倒也想,可到底誰能強過誰還不一定。 “他不值得?!绷治垂鈹[擺手,面無表情道,“有這空檔我多談幾個生意不好嗎?是多想不開才把時間浪費在感情生活上?!?/br> “再說了,憑什么是我來主動?!彼技按?,她略有不滿地嘟囔,也不知是在怨懟誰,“果然不行還是不行?!?/br> 褚聞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不行”,也不敢問,默默收聲。 他總覺得林未光自從來a市后,就哪里怪怪的,藏著掖著什么似的,但具體到哪兒又說不出來,畢竟都是私人生活的事,他便沒有再過問。 簽完合同后,何老擺宴慶祝,請的人不多,都是項目合作內各工作管理人員,也算是個開工宴。 地點還是先前那個家高檔餐廳,林未光沒讓褚聞陪同,只叫他在酒店等著,飯局臨近散場時,她再提前讓他來接。 褚聞樂得清閑,忙碌幾天終于得空休息,叮囑了她幾句少喝點酒,遂出門吃飯,準備晚些回房待命。 林未光滿口答應少沾酒,但先前壽宴上,他們只顧著談公事,都沒怎么好好喝酒閑聊,如今好容易逮著機會,她自然要陪老爺子好好喝一頓。 林未光近兩年酒量見長,雖不至于千杯不醉,卻也勝過席間許多人,即便頻頻接酒,面上也不見醉意。 她與程靖森坐得并不近,期間更是沒有對話,除去入場時二人有過短暫對視,此后再無接觸。 今日這場并不是多么嚴肅正式的局,在座諸位侃侃而談,從工作聊到生活,又從生活聊到子女,看下來一圈,似乎只有兩三位摻不上話題。 何老與程靖森的父輩算是故交,因此對他也稍顯熟稔,出言調侃他:“幾年前見你的時候,身邊沒個人陪,怎么到了現在,還是這樣?” 程靖森靠在椅背上,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不著痕跡轉移話題:“我不過沒有邀請女伴而已,怎么談到成家這件事上了?!?/br> “你們這些后輩啊,一個個都不慌不忙,也就我們這些老人家喜歡cao心了?!焙卫蠐u首,笑著嘆道,“但是生意再忙,也得多對自己上心啊?!?/br> 林未光全程旁聽,沒有發表感想,亦沒有作聲,只慢條斯理地抿了口酒。 又閑談幾句,何老提起接下來項目進展的事,林未光這才搭了話,同他交流片刻。 “聽阿萱說,你是第一次來a市,怎么,不多留幾天嗎?”何老詢問她,“我原本打算找人帶你在周圍轉轉,也算是放松?!?/br> 林未光笑著婉拒,正欲說可以讓何瑜萱陪自己,話到嘴邊,卻改口道:“曼城還有事等著我處理,明天一早的飛機,等空出時間一定再來?!?/br> 話音剛落,她便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不加掩飾,她拼命克制,才沒有側首去同對方對視。 何老頓覺惋惜,但也體諒她剛站穩跟腳,難免公事繁忙,便沒有再提。 飯局進行到后半段,林未光覺得酒意隱約開始發揮作用,于是離席片刻,去后花園吹風醒神。 說好陪老爺子喝酒,她便真的基本沒怎么動筷,如今胃里并不十分舒坦,她邊往廊下走,邊蹙眉按了按額角。 a市的春季晚風浸涼,她站在風口處怔了會兒神,沒多久便覺得有些冷。 但也不是很想回去,林未光索性百無聊賴地在長廊閑逛,試圖從這兒找尋當年的熟悉感。 時間隔得太久遠,那會兒發生的事再度浮現眼前,其實已經記不大清,但當初那份委屈還是清清楚楚,只是站在現在的角度瞧起來,也沒什么大不了。 那時她卻覺得天都要塌了似的,還委屈得想掉眼淚,果真一個階段一個想法。 念此,林未光不由有些好笑,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打算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此時,身后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逐漸朝這邊接近。 不知為什么,林未光僅憑直覺便確認來人身份,故而沒有回頭,站在原地不動彈。 直到那腳步聲停下,與她保持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她才幾不可察地顫了顫睫羽,垂下目光。 程靖森望著她背影,沒有再上前,半句寒暄話語都無,開門見山,淡聲問:“你明天就走?” 晚風拂來,林未光覺得有些冷,雙手抄兜,指尖不著痕跡地蜷起,冷冷淡淡嗯了聲,算作答復。 “因為我?!彼Z氣平靜,好似篤定一般。 林未光哽住,被他語氣弄得心浮氣躁,覺得自己在他跟前真是沒法好好說話,談不了幾句就要吵架,簡直沒有能正常溝通的時候。 她無聲吐出一口氣,壓住心頭情緒,嘲諷道:“你可別自作多情了,我本來就是因為工作才多留幾天,現在沒事了,當然要回我的地方?!?/br> 程靖森聞言,卻只是很輕地笑了聲,不置可否。 “是嗎?!彼f,“那你要一直背對著我說話?” 林未光想也沒想,情緒管理失控,直接被激起逆反心理,猛然轉過身,沒好氣道:“你……” 話沒說完,她驚覺程靖森不知何時已經走近,而她這么轉身,險些撞進他懷中,下意識便往后退去。 但她忘了自己穿的是高跟鞋,步履太倉皇,一時忘了穩定重心,竟意外扭到了腳踝,疼得她輕蹙起眉。 雖然沒出聲,但程靖森還是察覺到異樣,先一步將她扶住,避免二次受傷。 林未光今天并沒有踩太高的底,但這么崴還是挺疼的,她試探著活動兩下,有些勉強。 識時務者為俊杰,她自知現在獨自站立會吃虧,便沒有松開搭在程靖森臂彎的手,盡管這讓她有些微不自在。 “你在躲我?!背叹干瓜卵酆?,目光沉靜,“既然有話要問,為什么又要一次次回避我?” 猝不及防被戳中心事,林未光頓了頓,才嘴硬道:“我沒有回避,那次不算?!?/br> “你覺得不算?”他語氣平緩,情緒很淡,“林未光,你在怕什么,怕第二天面對我,我會再次拒絕你?” 林未光抿唇,這次被徹底說中,她無法再狡辯。 是,她就是怕,她就是不想再聽到他大人式的拒絕,不想再體會那種失落和難過,倘若結局是既定的,那她就要做那個率先瀟灑離場的人。 別扭、任性、好面子,但事已至此,她就是那么做了,也分毫不覺得后悔。 “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她輕嗤,抬眸同他對視,“那只是當年的我而已?!?/br> 程靖森卻問:“那現在呢?” 她沒料到他會給出這樣的回應,頓時怔住。 他并不打算就此揭過,目不轉視的盯著她,“回答?!?/br> 林未光不吭聲,抿唇錯開視線,不想再討論這個,卻被捏著下巴重新轉回,二人再度相對。 她有些惱了,伸手去推他,“我之前也沒逼問過你,你憑什么非要我說?” 他不為所動:“現在問,想要什么都給你?!?/br> 林未光眨了眨眼,想罵他憑什么要順著他的意思來,但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來。 ——有意思嗎? 說來也好笑,她只是想親口得他一個答案而已,結果糾纏到現在,居然還是連個結果都沒有。 她有好多想問的,但他為什么就不能主動告訴她? 林未光越想越難受,幾乎打算放棄了,將臉撇開,微挪了挪身,卻不經意牽動腳踝扭傷,疼得低低抽了口氣。 程靖森也意識到此時并不是談話的好時機,輕蹙起眉,暫且擱置剛才話題,“算了,先回去?!?/br> 言罷,他看了她一眼,“能自己走嗎?” 林未光蔫蔫地,嘗試著動了動腳踝,道:“能不能的,你又不會……” 她還沒有說完,程靖森忽然彎下腰,將她背了起來。 “……背我?!彼龑⒃捬a充完整。 林未光睜大雙眼,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背她,尚且沒來得急反應,手臂便已經下意識地攬住他脖頸。 她緊緊依附在他的脊背,能聽見自己瞬間加速的心跳,愈演愈烈,震得胸膛發麻。 夜晚太寂靜了,她甚至害怕這點動靜被他聽見,只得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緊張地靠著他。 誰都沒有說話。 二人之間難得安逸,不再針鋒相對,不再劍拔弩張,好像又回到多年前共處的那段時光。 ——但就快要結束了。 這是她留不住的美好,她寧愿從未體驗過,好讓日后回憶起來,不會那樣難過。 她真的想要就這么算了,可想到以后,還是好難過。 林未光不知怎的,整個人忽然被極大的負面情緒所籠罩,她輕咬下唇,卻還是無法讓自己冷靜。 從第一滴淚涌出眼眶的瞬間,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抿唇悄無聲息地哭了起來。 她拼命克制,不愿讓身前的人發現,但二人此時貼得這樣近,暴露只是遲早的事。 女孩濕潤溫熱的睫羽不經意間蹭過頸側,轉瞬即逝,像是錯覺一般,引得程靖森微微怔住。 但他知曉,這并不是錯覺。 林未光哭了。 乍然意識到這點,程靖森的心臟仿佛短暫地停滯了片刻,繼而極輕、又頗為沉重地墜落,發出清晰的響。 林未光性子要強,向來不愿輕易將脆弱的一面袒露給別人,即便多少次紅過眼眶,卻也能被她強忍憋回。 這是第一次,她無聲無息在他眼前掉了眼淚。 清冷月色寂然映照萬物,程靖森望著前方燈火通明處,停駐步伐,緘默少頃,終于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做不到視之不見。 “……你哭什么?”他問,嗓音很低。 林未光不吭聲,卻似乎哭得更兇,身子都在顫,忍著沒泄出半分聲響。 程靖森沒有再問,只是行至廊下長階前,將她放下,讓她坐好。 隨后,他屈起一條腿,蹲在她身前。 林未光抹著眼淚,太多年沒在別人面前哭過,她覺得難為情,對自己突如其來的矯情感到羞恥,垂著腦袋不肯讓他看自己。 她難得顯露孩子氣,程靖森無聲輕嘆,抬手拭去她眼角淚光,指尖很快便濡濕一片。 他不這樣還好,忽然這么溫柔地安慰,林未光更委屈了。 “你回去?!彼拈_他的手,因為哭得厲害,嗓音都是顫的,“你推開過我那么多次,知道我多難過嗎,現在又管我哭什么?” 程靖森沒有動,只是靜靜看著她,等她情緒緩慢平復。 他也想清楚了一些事。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便將自己的內心與外界筑起隔閡,沒有任何事物能為之撼動,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來自旁人的憎恨或愛意,他都應對自如。年紀漸長,他待人也愈發溫和有度,但那層隔閡始終都在,從未產生裂痕。 程靖森習慣這樣冷淡疏離的生活方式,并且有意一生貫徹,他活得永遠比旁人多幾分清醒,而這點確實讓他輕松贏過許多人。 可是自從林未光出現,一切都有了新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