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還忙著呢?!绷治垂獍鸦宸诺脚赃?,看看墻壁上的掛鐘,“您老人家的夜生活是不是太枯燥了點兒?!?/br> 早就明白這小孩兒是個語言上的巨人,程靖森懶得接茬,從容道:“放心,等你高考后,夜生活我自然會給你排滿?!?/br> 經過之前假期全科惡補的經歷,林未光全然相信這人會毫無負擔地繼續剝削她的暑假。 金融和公司管理可比課本難得多,她單是想想就無奈,為不久的將來感到頭疼。 思路停在這,她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問他:“欸,你當年不是高中就回國了嗎?那不就耽擱學業了?” “還好,我當時讀書在國外,兩邊忙起來麻煩,所以大學提前畢了業?!?/br> 男人語氣太過漫不經意,她疑惑:“修學分這么輕松嗎,哪所學校???” “牛津?!彼?。 林未光:“……” 媽的,這還能說什么。 “說到這,我也快該報志愿了?!彼谒赃厡ち颂幬恢?,坐下,“叔叔,給點指導性建議?” 程靖森聞言低聲輕笑,不含情緒地打量她一番,“你是把我當監護人了?” 林未光揚起職業假笑,實誠答:“你比我大一輪,過來人嘛,不問你問誰?” 小孩兒三句話有兩句不離他老,程靖森聽得額角直跳,為數不多的耐性被消磨得所剩無幾。 “行?!彼h首,“以你目前成績,好點的學校是不用想了,不如求我投資所大學,把你塞進去?!?/br> 林未光面色微僵,險些跳起來跟他理論自己還有進步空間。 老家伙嘴可夠毒的,她心知自己強詞奪理那套沒用,于是干脆將書包拿來,打算用事實說話。 她將這次月考成績單拿出來,想也未想就遞給身邊人,底氣十足道:“我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看完再說!” 話里話外不見半分客氣,不識天高地厚的勁兒著實欠收拾。 程靖森不怒也不笑,一個涼薄眼風掃向她,語氣寡淡:“你把話重新說一遍?!?/br> 林未光當然不敢重復。 她將方才話語濃縮精煉,最終化為硬氣的四個字—— “請您過目?!?/br> 程靖森:“……” 他發現自己對林未光永遠生不起來氣,小家伙有百種方式惹他不耐煩,也有一百零一種法子讓他消氣。 終是捏捏眉骨,程靖森不再同她計較,接過那幾張印滿數據的薄紙。 前面幾頁都是錯誤分析,已經被林未光各種標畫備注,他簡單略過,直接查看最終結果。 看清楚年段排名后,程靖森眉峰微抬。 這小姑娘總能出乎他意料。 “考得不錯?!彼J可般頷首,神色較方才舒緩些許,“有沒有什么想要的,就當褒獎了?!?/br> 目的達成。 林未光坦然收下他這句承諾,道:“還沒想好,先欠著吧?!?/br> 程靖森側目而視,“你又想搞什么?” “你這語氣有問題?!彼粷M,“你情我愿的事,我又沒法強迫你,你這么謹慎干嘛?” ——話是這么說,但說法實在難以恭維。 程靖森只覺耐心即將告罄,竟是被她給氣笑了:“林未光,不會說話就閉嘴。面對長輩該是什么態度,用我教你?” 林未光不聲不響翻了個白眼,心想他們倆都不是會好好說話的人,誰也沒必要說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心里念叨著,嘴上卻乖順無比地“噢”了聲,當真沒再繼續口無遮攔。 與她周旋這會兒,程靖森的脾氣都被對方磨得干凈,哪怕在商貿合作上,他也不曾這樣拿誰無可奈何。 養小孩兒委實是件難事,更遑論林未光這種地獄難度的。 想罷,他略有些疲憊地按了按額角,將手中成績單合起,輕振兩下。 正欲將這沓資料物歸原主,隨著他動作,一個矩形模樣的紙質物從某頁夾層中掉落,輕飄飄落于他膝頭。 林未光此時剛觸碰到成績單邊角,余光瞥見那掉出來的東西,登時瞳孔地震,心道不好。 顧不得太多,她手腕翻動,當即就要去拾。 程靖森原本并未在意,但見她反應如此激烈,不由生出幾分懷疑,在她之前率先將其拿起。 瞇眼打量,是一個信封。 林未光急了,趁他還沒打開,她迅速撲過去,抬高手臂試圖將東西從他手中搶過來。 她這點掙扎還不夠程靖森看的,穩穩攥住她手臂,他略施力道微微下壓,小姑娘便撲了個空。 林未光不服氣,執意干擾到最后,順著他的勁兒傾身貼近,大有耗盡力氣也要阻撓他的架勢。 程靖森本就耐性不佳,被她這么鬧騰,索性擒住她雙腕,將她扯過來按住。 林未光始料未及,連驚呼都還沒出口,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便直接摔進他懷中。 雙手被男人桎梏,她無處支撐,鼻尖直接撞在對方胸膛,疼得眼眶酸澀。 天知道她多努力才遏制住爆粗的沖動,攢著勁兒狠狠掙了掙,意料之內,以失敗告終。 “你松手!”林未光抓狂,簡直想拿頭當武器撞他,“程靖森你干什么!” 說話時,她仰起臉來,沖他怒目而視,誰知恰逢程靖森頷首,彼此視線倏然交錯。 而因這巧合,二人間的距離被縮短,近到已經越過禮貌界線,微妙至極。 林未光甚至能從男人眼底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沒料到會這樣近,腦中滿是空白,下意識屏住呼吸。 程靖森顯然也怔了怔,眉眼異色只在轉瞬間,他并未言語,只神情淡然望著她,情緒難辨。 場面僵持不下。 換作以往,林未光完全有信心憑現在姿勢跟他理論,但自從昨晚發覺自己不對勁后,她就底氣全無。 值得慶幸的是,她這次沒再鬼使神差萌生出湊過去親他的念頭。 林未光想不通其中緣由,卻更不愿輕易暴露自己的異樣。 從極度不舒坦的狀態下,她艱難地適應兩秒,才抬聲道:“你說說你!” 程靖森眉峰略抬,看她又要整哪出。 迎著他目光,林未光梗了梗,隨后硬氣地將他先前教訓自己的話奉還:“哪有你這樣對待小輩的,你這是為——為人長輩的樣子嗎?” 程靖森:“……” 他確信,她改口前想說的是為老不尊。 面對質問,程靖森氣定神閑,摁著她的力道分毫不減,單手執信,指尖一勾一挑,便將信封打開。 至此,結合小孩兒的反應,他基本已經料定這是什么東西。 信紙展開,他隨意掃過內容,斷定了自己的猜想。 程靖森對這不感興趣,沒有看全,便重新折好收進信封,物歸原主。 “我還當你藏了什么?!彼蛄克?,眉眼幾分促狹,“開學沒一個月,你倒是混得不錯?!?/br> 林未光發覺腕上力度有所松散,當即掙脫他禁錮,將東西拿回來,塞進書包。 聞言,她輕嗤一聲,回話:“沒辦法,就是受歡迎?!?/br> 程靖森不置可否,也未針對此事表態,只道:“學業為重,別在這些事上浪費太多時間?!?/br> 他語氣太平淡,全然一副長輩說教的做派,而且是散養式的,她聽不聽話他都無所謂。 林未光心底莫名有些不痛快。 她剛才之所以想將信封搶回,無非就是怕被誤會,結果到頭來卻發現對方根本不在乎,她急于撇清反成了笑話。 她有什么可緊張的。 林未光撇開臉,兀自壓下古怪情緒,她向來不是喜歡憋著的人,既然心中不舒坦,就得換個法子抒發出來。 想罷,她沒好氣地開口:“行啊,我在學校跟人談戀愛,你侄子或周無虞瞧見了,回頭就該傳你被戴綠帽?!?/br> 這答復的角度過于刁鉆,程靖森難得無言,笑了聲,“那我該謝你為我名聲著想?!?/br> “不用謝?!?/br> 林未光應得自然,拎著書包站起身,頷首同他對視:“畢竟是我拉你演的戲,總得負責到底?!?/br> “再說了,小男生哪有你好?”她彎起眼,笑意囅然,“叔叔多疼我啊,給我錢花,還有求必應,我才舍不得把目光放到別人身上呢?!?/br> 這番話的確有些越界了。 程靖森眸色略沉,沒什么情緒地看她。 “林未光?!彼麊?,“沒大沒小也該有個度?!?/br> 暗含警示。 林未光不予回應,恍若不知他言下之意,只是笑笑。 “長幼尊卑,您看我在乎過嗎?!彼f,“我只是陳述想法而已?!?/br> 這一記直球打得利索,說完,林未光便干脆利索地后退半步,顯然不打算再繼續話題。 隨意擺擺手,她朝臥室方向走去,語氣懶?。骸皶r間不早了,叔叔,早點睡啊?!?/br>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的身影也逐漸隱匿于走廊。 她沒有回頭。 程靖森從始至終神色淡然,直到關門聲響起,才幾不可見地輕蹙起眉。 ——他沒有過應付小孩兒的經驗。 但他隱隱覺得,似乎有哪里出了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