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林未光怕摔,便單腳將板子踩起,翻轉入手中,摸黑朝前走。 沒邁出幾步,余光瞥見數米外亮著猩紅火光,她沒在意,但隨距離拉近,她發現那人有些眼熟。 對方似乎也察覺她存在,朝這邊望過來。 鮮明焰色又亮起幾分,在滿目昏暗里,映出那人眉眼,透著冷意的驚艷。 “謝仃?” 林未光半瞇起眼,走上前,“還真是你?!?/br> 謝仃看清她,眉梢輕抬,將煙從嘴邊拿下,夾在指間,讓風把周身煙味吹散。 她示意學校方向,問:“你不去自習?” “你不也沒去?!绷治垂饴柤?,“你在這干嘛,抽煙?” 謝仃搖頭,把煙掐了扔掉,正欲開口,兩人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聲貓叫,又軟又綿。 林未光聞聲抬首,發現樹梢趴著團陰影,瘦瘦小小的,看樣子是奶貓。 “叫喚挺久了?!敝x仃說,“估計下不來?!?/br> “你想救它?” “救它?我要是上去了,還得等人救我?!?/br> 林未光聞言,瞇眼打量跟前樹木,粗略估量樹干到地面距離,心底大概有了計較。 她挽起袖子,輕掃衣擺,后撤兩步助跑借力,腳尖一蹬,轉瞬間便蹲到樹干上。 她舔了下虎牙,低頭,朝謝仃笑。 謝仃怔愣少頃,不禁嘖了聲:“牛逼啊?!?/br> “當然?!绷治垂鈸七^小貓,摟進懷中,“你是沒見我從四樓徒手爬下來的時候,那才是真牛逼?!?/br> 說著,她兩三下落地,將貓放到街旁,拍拍手:“完事兒?!?/br> 奶貓蹭蹭她褲腿,邁著小碎步跑遠了。 目送小家伙離開,林未光滿意地收回視線,下一刻卻忽然想起什么,變了臉色。 拿出手機,看清時間,她當即罵了聲靠:“趕緊走,還有五分鐘關校門!” 話音未落,她撂起滑板就要跑,謝仃卻攥住她小臂,一把將人扯回來,“急什么,趕得上?!?/br> 林未光還沒反應,便有個東西飛來,她穩穩接住,挺沉,垂眼去瞧,竟是個頭盔。 林未光懵了。 抬起臉,她才發現不遠處停著輛摩托車,因為車身是金屬黑,所以先前沒注意到。 再定睛一看,雅馬哈r6。 “我/cao?!绷治垂庹痼@,“我錯了,你才是真牛逼?!?/br> “再牛逼也得上晚自習?!?/br> 謝仃戴好頭盔,只露出雙狹長漂亮的眼,她手扶車把,單腳撐地,沖她微抬下顎:“感慨完了沒?上車?!?/br> 酷得沒邊兒。 林未光瞬間來勁,利索跨上去,“你無證駕駛沒事?” “這條道沒人查?!彼f,“坐穩了?!?/br> 語罷,油門被拉到底,車倏地飛竄出去。 音浪與晚風狂奔著卷入天際,彌散在空中。 逆風呼嘯,如刃般撩過衣擺,帶出獵獵聲響。 林未光想,她大概會永遠記得,在十八歲某天夜里,晚自習前的最后幾分鐘,她與同桌在馬路飛馳,與風賽跑。 眼前是遠方,腳下是闊土,一往無前。 - 自那次救貓事件后,林未光與謝仃的關系有了微妙變化。 兩人不再默契地視同桌為無物,偶爾課上謝仃睡覺,林未光會替她把把風,見后門經過巡查老師便悄聲喊醒她。 經過謝仃允許,林未光翻看她速寫本,見里面多為樹木山石,枯木較多,但筆觸凌厲鋒銳,有種沉郁美感,一如她這個人。 她們都坦白了自己的某部分,由此建立微弱卻特殊的友誼,就像謝仃從不問她孤身一人轉來a市的原因,林未光也對她的離經叛道閉口不提。 高三開學第二周,就這樣進入尾聲。 周日白天學校沒課,只有晚自習。程靖森公司有事,林未光賴床起來沒見著人,便自行解決伙食問題。 周日晚自習多被用來講解習題,沒什么意思,做做題對對答案,兩個多小時就過去了。 放學已是九點半,林未光一如既往溜著板子抄近路回家。這時間段公園沒什么人,道路冷清,靜得瘆人。 她皺眉,加快腳下速度。 但林未光怎么也沒想到,在前行途中,會有只手從暗處探出,扯住她后領。 “可算讓我等到了?!?/br> 一道男聲響起,帶著痞氣。 林未光蹙眉,單腳踩起滑板往后砸去,不知擊中哪里,身后人迅速撒手,狠罵了聲cao。 她倏然轉身,作出防備姿態,冷眼看著襲擊者,“你……” 才開個話頭,后方忽然傳來腳步聲,林未光尚未回頭,腰就被誰不遺余力地踹了下。 她始料未及,踉蹌兩步,勉強穩住身形。 林未光心頭冒火,咬牙:“你們他媽……” 掀起眼簾,她看到跟前站著名男生,是方才拽她衣領的人。他校服系在腰間,?;昭凼?,似乎是三中,出名的混子學校。 男生抱臂走到她跟前,趾高氣揚地打量她。 林未光覺得他像只被軋了腳的猩猩。 然而下一秒,她頭發被扯住,男生睨著她,眼底滿是嘲諷:“你惹的主不簡單,小meimei,怪就怪你倒霉?!?/br> 林未光定定看他幾秒,忽然笑了。 “我看是你們倒霉?!彼f。 話音未落,她便掄起拳頭招呼過去,對方猝不及防,臉上結實挨了這下,向后退去。 林未光借力旋身,一個飛踢直接還給剛才偷襲的孫子,那人被她踹得跌倒在地,捂著肚子痛罵。 “媽的!這女的驢投胎?!老子肺都快給踹出來了!” 林未光打小就野,過去五年更是沒少干架,腰上那道疤就是給人捅的,她動起手來拿命在玩。 但一對二終究不占優勢,她臉上身上很快就掛了彩,卻還是撐著力氣踹開幫兇,將領頭的人鎖住,摁在墻上。 因為體力不支,林未光有些頭暈,她咬了下舌尖,勉強清醒:“誰讓你們來的?” 男生口中爆出一串問候性話語,吵得人煩,林未光見問不出什么,便打算盡快從這兒脫身,免得事態發展。 瞥見滑到不遠處的板子,她正欲借它跑路,然而剛撤步,前方拐角便忽然閃現紅/藍/燈光,警笛刺耳。 林未光臉色一白。 方才附近根本沒什么路人,這警又是誰報的?什么時候報的? 不等她深想,車輛照明燈的強光直映眼底,急促腳步聲朝這邊而來,伴隨一聲怒喝: “你們在做什么?!” - 得知消息時,程靖森正在會議室談項目。 何恕鮮少在這種時候進來,除非要緊事,他面色凝重,快步走到程靖森身邊,低聲復述方才接到的電話。 程靖森神情未改,通知在座各位臨時散會,稍后線上再議,便與何恕離開。 回辦公室,將來龍去脈了解清楚后,他砸了一個杯子。 程靖森活了三十年,去警察局撈人,這是頭一遭。 花費半小時抵達警局,何恕在前,替他推開門,程靖森踏進室內的瞬間,全場聲音都靜住。 值班警察認出他身份,難以置信地眨眼確認,像是懷疑自己眼花。 林未光也聽見聲響,朝這邊望來,對上男人視線。 “叔叔……”她喚,嗓音啞著。 程靖森的火氣瞬間消弭一半。 林未光并膝坐在那,嘴角血絲沒擦凈,額角青著,眼圈隱隱泛紅,睫毛掛著隱若水色,瞧起來可憐又無助。 小孩兒僅是紅了眼眶,就已經像有淚珠落在他心上。 來之前,程靖森想她活該,見到人后,卻又覺得心疼。 心緒蕪雜。 他移開視線,轉而看向坐在旁邊長椅上的兩名少年,發現兩人傷勢都比林未光夸張后,他沉默少頃。 微抬下顎,示意這在座三人,他問警察:“怎么回事?” “沒什么沒什么,就是打架斗毆?!?/br> 警察原本做好了教育家長的準備,這會兒全然忘記此事,訕訕道:“年輕人嘛,就是容易有沖突,不過情節不嚴重,都是皮外傷,領回家教育就行?!?/br> “既然她有人來接,我們是不是也能走了?”那兩名少年中一人說道,語氣不耐,“未成年長身體的時候,這個點我該回去睡覺了?!?/br> “呸,你倆慣犯,以為我看不出在欺負小姑娘?”警察怒道。 “那你是真瞎,看不見這死婆娘下狠手?老子沒找她要醫藥費就是好的?!?/br> 那人話音剛落,室內旋即便有道低沉嗓音響起,語氣漠然—— “那你開個價,我給五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