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正是為難之際,卻聽得裴相一聲輕咳,對左玟招了招手。 作為文官之首,大周的二把手,裴相的一點動靜眾官員來說都是大動靜。 拉著左玟的官員都不敢再留她,讓她去了前面一桌的裴相近前。 便瞧見裴相將一張請帖給了左玟,緩緩道,“昨日老夫的孫女險些傷了你,甚是愧疚。特于兩日后在府中設宴——” 這話里頭的意思,不用聽完也能知道。 旁的官員見此,皆倒抽一口涼氣。 “連裴相都……” “罷了罷了,搶不過搶不過?!?/br> “左狀元當真好福氣?!?/br> 便將目光轉向其他進士。 “陸榜眼——” “賈探花……啊有主了,那個——” 更有甚者,直接開口喊, “有婚配的進士自覺邊上去一些,莫讓我等白費口舌?!?/br> 因為賈嵋已訂了親,故而新進士們就以陸長庚最受歡迎。 被公認好福氣的左玟:……跟別人談婚論嫁只是要掉馬甲,跟裴相的孫女恐怕得要命吧! 這邊左玟恍恍惚惚接過了裴相的請帖,上首景康帝邊上那遮遮掩掩的小內侍見此情形卻是著急了。 走進兩步把景康帝的袖子一拉,露出張青春俏麗的面龐。正是景康帝唯一的未嫁女,晏寧公主。 這位晏寧公主撒嬌又埋怨似的拉長音,喚了聲“父皇——” 被女兒纏上的景康帝看看左玟那邊,又看看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面露猶豫之色。問她,“你當真這般喜歡那左狀元?” 楚晏寧點頭,有些不解道,“您之前不也中意那左狀元?還特意讓兒臣去相看,怎么如今又不愿了?” “那時東海不是還沒……” 話說了一半,景康帝就止住了??纯葱∨畠浩诖哪?,終是不忍。 搖頭嘆息道,“罷了。也不一定非要他去……你且去園子里選一朵花來吧?!?/br> 晏寧應了好,又看一眼左玟,戀戀不舍地走向了園中。 片刻后,揣著裴相請帖發愁的左玟收到了景康帝的傳話,被另一名不認識的內侍請到了景康帝桌前。 站定了身,又行了禮。左玟卻是看到那位立于景康帝身旁的,特別眼熟的內侍,腦子里閃過了某些聯想,直覺不妙。 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許是左玟面上泄露出了緊張不安的情緒,景康帝目光微閃,當即屏退左右,僅留晏寧公主假扮的內侍在身旁,招手讓左玟湊到近處。 端起一杯酒,笑瞇瞇問道,“狀元郎年少而有慧才,文思敏捷??刹乱徊?,朕找你來所為何事?” 左玟:…… 猜是猜到了,但臣真的不敢說啊。 她保持沉默,景康帝也不言語,靜靜笑著看她。那晏寧公主倒是動了動,但在景康帝的眼神下,又縮了回去。 好半晌,左玟深吸一口氣。端起酒盞,沉著道, “陛下。您的這位內侍官,下官曾經見過的?!?/br> 第90章 拒婚 景康帝聞言眉梢一挑,看左玟的目光有些復雜。卻是靜默著,示意晏寧公主自己上前。 扮成小內侍的晏寧上前一步,面上微紅,喚了聲,“左狀元?!?/br> 左玟對這種目光熟悉得不行,看到景康帝的態度,也十成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心中發苦,卻也只能按臨時設想出來的思路,試圖趕在景康帝開口前來婉拒極有可能迎來的賜婚了。 她面上平靜,注視著晏寧,溫聲問,“上次殿試時,姑娘曾在末學的書桌旁道了聲‘好’,不知是何緣由?” 晏寧想起自己上回的冒失,面色更紅,卻難掩仰慕之色。答,“是因為看到了左狀元的文章,情難自禁?!?/br> 左玟故意問,“是么?姑娘識字?” 這問句讓晏寧有些不高興,她撇了撇嘴角,不甘示弱道,“本宮……我,我是說我也讀了四書五經的。雖不如狀元郎的錦繡文章,識文斷字卻也不成問題?!?/br> 左玟點點頭,一臉的贊許之色,“姑娘的親長待您極好,定是高瞻遠矚的睿智長者?!?/br> 這么說著,左玟余光瞥到景康帝面上帶了幾分笑意。 估摸著鋪墊做的差不多了,這才把話鋒一轉,道是,“那姑娘可知在下為何要寫那篇策論?” 晏寧一懵,“為何?” 左玟遂答,“因為在下在金華麗澤書院求學時,曾正面應對過倭寇。親身被他們舉刀追殺,也在看到千佛寺做法事時,親眼目睹了那些堆積如山的無辜百姓尸身。 不僅有青年男女,年長的翁嫗,更有四五歲的孩童,剛出生不久的嬰兒,乃至被折磨致死的孕婦,可謂血流成河,殘肢——” “左卿!” 景康帝皺起眉頭,及時呵止了左玟繼續說下去。眼光嚴厲,充滿不贊同之色。 公主被左玟的話語嚇得俏臉微白,卻是義憤填膺道,“世上竟有此等殘暴之徒!” 左玟心知自己嚇到公主勢必會在某種程度上讓景康帝不悅,但比起直接拒婚觸怒圣顏,亦或是當個“女駙馬”哄騙公主,這種程度也就不算什么了。 反倒是景康帝只是呵止她這一反應,讓左玟對之前的某個猜測又多了一重肯定。 沒有再繼續嚇唬小公主,左玟再度轉換話題?!氨菹?,宴前裴相曾說東海局勢萬變,問臣下是否愿往……” 景康帝面無表情,瞇了瞇眼,沉聲問,“哦?左卿如何作答?” 左卿? 沒有錯漏這個稱呼。左玟深吸一口氣,雙手前拱躬身行禮,重復了一遍之前的話,“固所愿也,不敢請耳?!?/br> 一時之間,景康帝與左玟有志一同陷入了沉默。 左玟能夠感覺到皇帝的視線凝在自己低垂的頭頂,充滿了壓迫感。 過了片刻,景康帝尚未說話,那晏寧公主卻是不解地發了聲,“父……你們怎都不說話了” 這幅嬌憨中帶些天真的模樣,看在景康帝眼里,不覺嘆息。 搖了搖頭,嚴肅道,“晏寧,你且退下吧。朕與左狀元還有要事相商?!?/br> 聽到這句話,左玟心里一松,又拱了拱手,終于恢復站直的狀態。但還是微微低頭,不再多看晏寧一眼。 晏寧公主咬了咬唇,“為什么?您剛才明明——” “晏寧?!泵鎸ε畠旱娜鰦?,景康帝難得板起了臉,嚴厲地重復了一遍,“你退下?!?/br> 大許是覺得自己口吻太過,他又補了一句,“你先去園子里逛逛,今日新進士百官齊聚一堂,少不了賦詩作詞,你去聽一聽,也可以沾些文氣?!?/br> 最好能重新看上一個靠譜的。 后半句景康帝沒說。 晏寧聽得景康帝這般嚴肅的語氣,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應了聲,又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左玟。結果左玟壓根不抬頭看,她也只好氣悶地走開。 晏寧公主走開以后,景康帝站起身來,淡淡對左玟道,“左卿,也隨朕走走吧?!?/br> 左玟低著頭恭敬應“諾”,看到景康帝走下坐席,覆手走出。便保持兩步之距,跟了上去。 在她之后,其余真內侍和侍衛也熟門熟路地保持了部分距離跟上。 一陣春風吹過,臉頰額頭處的肌膚涼颼颼的。左玟抬頭看景康帝的背影,見其專注行走,沒有轉頭。才抬手抹去了自己腦門上的汗。 景康帝一行人身后,并非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相反,絕大多數官員都把這一切納入眼底,只是揣測著景康帝的模樣,沒有貿然行動。只是把這一幕記下,裝作沒看到罷了。 擠到裴相一桌的燕老將軍捅了捅裴相,低聲問,“什么情況?” 裴相收回看景康帝儀仗的視線,淡淡答了一句,“自己猜?!?/br> 燕老將軍、豎起耳朵的群臣:…… 再說左玟跟在景康帝身后,一路走到了堆秀山上的御景亭。 那堆秀山是一座人工假山,由各種奇形怪狀的石塊堆砌而成,騰空而立,上面僅有一亭。是個相當適合講私密話的地方。 讓侍從們走遠,景康帝站在亭欄邊良久,轉過身,看著左玟沉聲道,“左卿是個聰明人,可知自己今日錯失了什么?” 本朝與前朝不同,并沒有娶了公主就得清閑不沾實務的規矩。相反只要駙馬有本事,得公主加成,是更容易受到重用的。 左玟點了點頭,“下官明白?!?/br> “你就不害怕嗎?” 聽似壓迫的語氣,可左玟抬頭一瞥,看到景康帝微挑的眉梢和探究的目光。便笑起來,恭維道,“下官知道陛下是明君,更是慈父?!?/br> 人長得好看到了一定的地步,當真是讓別人看了都不忍心斥責的。 景康帝本來就沒有真心要責怪左玟的意思,待見了她的笑顏,更是連演戲也作罷了。 笑指左玟,“朕的狀元郎,卻是生得好顏色,不怪晏寧……咳咳?!?/br> 后面的話許是照顧到女兒的名聲沒有說下去。 笑過以后,景康帝再度板起臉,正色對左玟道,“你猜的沒錯,東海的確有變?!?/br> 左玟抬起頭,面色嚴肅,認真傾聽。 景康帝自己坐到石凳上,示意左玟也坐下。 然后才嘆息一聲繼續道,“當初你寫殿試文章時,朕更多是欣賞你的文采和經濟策論,卻是不曾想到你所指出的危害才是重點,而且……會來的這么快……” 說話間,景康帝對不遠處的某個侍衛招了招手。那侍衛便小跑過來,將一只錦盒放在石桌上,又再次跑開。 “你打開看看?!本翱档鄯愿?。 左玟便起身,將錦盒打開。那里面,儼然是一份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