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另一名拿著招魂蟠的鬼差也點頭贊同,道,“比起上回黑山那個,確實不講究?!?/br> 看了眼前頭不辯喜怒的鬼使,他卻是補充地討好了一句,“未免也太怠慢咱們陸判了?!?/br> 一直沉默閉目不語的陸判官聽到這里終于睜開眼,卻見他臉色偏暗,幽幽發綠。紅色胡須,相貌極是猙獰兇惡。 他冷冷看了眼說話的鬼差,臉上勾起個略帶譏諷的笑,顯得面目愈發猙獰。道,“禮遇也好,怠慢也罷??倸w都是要去度朔之山鎮山門,等待消亡的。何必跟他們計較?” 兩鬼差連忙符合,你一言我一語的討好。 “陸判說的是?!?/br> “還是陸判看得長遠。我等遠遠不如?!?/br> 陸判官漠然接受了下屬的諂媚,手中握著一只小巧的玄墨色印璽把玩,看著全無半點警惕。 片刻后,他突然開口命令道,“來了,別說話?!?/br> 兩名鬼差頓時消了聲,一同看向門口。 只見得濃黑的怨氣先一步涌入門檻,好似蜿蜒的毒蛇。 判官目光如電,將手中印璽一提,放出道道烏光,頃刻間清肅了堂內的怨氣。 而后他重新收回印璽,看著門口走進的鬼影,輕蔑地道了句,“雕蟲小技耳?!?/br> 郁荼讓吊死鬼停在門外,自己單獨走了進去。卻沒有回應陸判的話,而是緊緊盯著他手中的小墨印,嘶聲道,“這東西,不錯?!?/br> 說完這句以后,他才看向陸判跟兩名鬼差,漠然的兩個字詢問,“來意?” 面對這樣的冒犯,陸判的神情似有些不悅。但什么也沒說。從袖中拿出一張泛著金光的敕令,又取出一支筆,問,“名字?” 渾身被燒傷得看不出原來容貌的鬼王面目比判官還要猙獰可怕。他靜默一瞬,回答,“郁荼?!?/br> 語言有靈。 郁荼一開口,那陸判手中的筆竟然就自從豎起,在敕令上寫下了“郁荼”二字。 陸判看見這個名字,愣了一愣,狐疑地掃了眼金華鬼王。搖搖頭,低聲自語,“怎么起了這么個名字……” 敕令已成,陸判也沒有跟郁荼多計較名字的意思。手中墨印往敕令上一蓋,將那金光閃閃的敕令扔過去給郁荼。 地府判官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態,冷淡吩咐道,“奉秦廣王令,陽間諸鬼王速速前往度朔之山聽候調遣,不得有誤。郁荼鬼王這就跟本官走吧?!?/br> “度朔之山?”郁荼默念這個名字,心中透著一股莫名??戳四请妨钜谎?,隨手扔到地上,一口回絕道,“不去,” 他的不敬舉動惹怒了判官。 陸判見此,眉目倒豎。衣袍吹鼓,指著郁荼怒喝一聲,“大膽!你敢不聽閻王令!” 郁荼冷眼掃過陸判與其身后作動手臺式的鬼差,濃黑的怨氣四溢而出,漫布整個堂屋,“不聽,又如何?” 話說到這里,雙方都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必要。陸判念起口訣,放出墨玉印璽,鬼差放出鎖魂鏈招魂幡,一齊攻向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鬼王郁荼。 鬼王也絲毫不讓,怨氣如黑色幕布,又似一條巨蛇,撲向了陸判三鬼使。 兩方看似勢均力敵。片刻后,鬼差的鎖魂鏈招魂幡還先一步顯出頹勢,在空中搖晃欲要墜落。 陸判見此,做了個奇異的法印手勢,一指墨印,喝道,“幽冥度朔,萬鬼亡形——給我鎮——” 霎那間,那墨色印璽大放幽光。一種威嚴浩蕩之勢,如巍巍泰山,向那郁荼鎮壓而去。 眼看鬼王的怨氣在墨印的作用下都被驅散殆盡,墨印寸寸壓下。陸判的臉上已然揚起笑容,讓兩名鬼差收了招魂幡鎖魂鏈。 誰料下一刻,那鬼王在重壓之下強行站直了身體。仰起頭,盯著空中的墨色印璽,眼底翻涌著猩紅的色澤。 下一刻,他伸出手臂,緩緩攤開手掌。 空中的印璽仿佛被什么力量拉扯,竟徐徐朝著郁荼的掌心方向而去。 陸判大駭,“不好——你等快快助我——” 兩名鬼差又一次匆忙喚出了招魂幡鎖魂鏈,給陸判幫襯。 然而這些舉動都于事無補。 墨玉印璽,連帶著招魂幡鎖魂鏈,一齊落在了郁荼手中和腳下。乖乖巧巧,不論陸判和鬼差怎么催動法決,都完全沒有回到原主人手里的意思。 鬼王握住墨玉印璽,姿態從容。猩紅的眼注視著三名鬼使,用嘶啞的聲音緩慢道, “陰司的禮,本王,收下了……請回吧?!?/br> 話說完,他手持印璽,輕輕一晃。陸判與兩個鬼差霎時倒飛而出,直接被打出了城南荒宅。 親手感受過了墨印的效果,見其上,刻著“度朔”二字,好似能活動一般。 鬼王滿意地點點頭,“不錯?!?/br> 墨印在他掌中消失。 他又看向門外,扒著門探頭探腦的吊死鬼,一指地上的招魂幡鎖魂鏈,“拿去使?!?/br> 吊死鬼:?。?! “我王!威武!” 愛穿女裝算什么,能打就行??! …… 自那夜郁荼被小七羞走,又過了兩日。 聽說靠海那邊似乎出了什么事,不怎么太平。山長便勒令先生學子,在書院里精心讀書。這個月的一日假期取消。 對這個消息,有人不高興,也有人無所謂。左玟就是無所謂的那一批。 算算時日,今夜又到了郁荼應該上門拜訪的日子。 左玟提前說過了小七,不叫她與郁荼為難。又備了幾道小菜一壺酒,準備安慰一下上次自尊心受挫的少年。 二更一過,便聽得敲門聲有節奏地響起。連著三下,間隔時間一樣,克制謹慎。正是郁荼的作風。 左玟又給小七使了個乖乖聽話的眼色,方才起身開門。 “郁荼……誒,你是?” 左玟是一臉含笑的開門,才喊出好友的名字,便愣住了。 只因門口站著的并非穿著白布袍的少年,而是一名身段曼妙的美艷女子。 見她柳葉彎眉,艷若桃李。每一處五官都好像用畫筆精心勾描過,尤其精致動人。 那女子看著左玟,目光微凝,好似害羞了一般微垂下頭,姿態柔媚。 “妾名郁薇,是郁荼的jiejie。他今夜有事不能過來,故而托妾身前來代赴左郎之約?!?/br> 左玟聽見此語,后退一步,讓出門口溫聲道,“原來是郁荼的jiejie……jiejie請進?!?/br> 名為郁薇,實為郁荼的鬼王施施然走進屋內,看她的背影,倒是比做郁荼時多了幾分莫名的自信。 雖來了生人,但一屋子鶯鶯燕燕誰也沒想躲藏。 男的都要防備,何況女子?三個已經夠多了,真真還被排斥不讓出來,算半個。再加一個郁jiejie,左郎怎么夠分? 故而郁薇還未入座,桌前端坐的三女態度已然不約而同地防備起來。 妙真姿態倨傲,并不起身。美目盯著那郁薇,漫不經心問,“你是郁荼的jiejie?” 郁荼淺淺含笑。面不改色地拈著帕子,輕輕抿唇。一舉一動作態俱佳,比女子還要有風情。 直視妙真,含笑作答曰,“正是郁薇?!?/br> 又問,“你就是妙真jiejie吧?!?/br> 妙真回了一個皮笑rou不笑的笑容,“擔不起jiejie。妾身隨左郎稱呼,左郎與郁公子是好友,他喚你jiejie,妾也該喚你一聲jiejie才是?!?/br> 郁薇頷首,從容接下,紅唇掀起標準的友好弧度,道,“如此,郁薇就托大喊一聲——妙真meimei了?!?/br> 念“妙真meimei”時,郁薇的聲調一腔百轉,跟唱戲似的。真正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妙真被她的神態語調演得心梗,擰了擰帕子,咬嘴唇想:呸!不要臉!誰跟你jiejiemeimei哦! 顏如玉見妙真吃癟,目光輕閃。 倒了杯酒,起身遞過去。卻是輕言細語,大方溫和,把禮儀做到位。 才道,“郁公子有事,只管說一聲不來就罷了。怎還勞煩jiejie親自跑來一趟?豈非折煞我等?!?/br> 聽到顏如玉的話,那郁薇亦笑。 接過了酒杯,并不飲用。把杯子放桌上,她卻是回頭似嬌似嗔地看了眼左玟,眨了眨眼。 而后輕抬手,當著左玟的面勾起鬢邊的一縷青絲,繞到腦后。蘭花指一掐,動作是風情無限。 從左玟的角度看他,恰好是四分之三側臉,角度完美凸顯了佳人的風情。 撫弄了頭發,撩了人,郁薇才嬌滴滴道,“郁荼重視左郎君這個朋友,妾身作為郁荼的jiejie,自然也重視。只是跑一趟而已,為了左郎君,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垂下頭,眉輕挑,媚眼如絲,“妾身么,亦是久仰左郎君大名,想要親近左郎君呢?!?/br> 這郁薇風情太濃,勾魂眼,舉手抬足都如同尺子量過,美得恰到好處。柔媚的嗓音,直叫人骨頭都要酥了。 縱是牡丹艷絕傾城,比起郁薇那低頭抬手的風情,竟也差了兩分。更何況端莊溫婉的顏如玉呢? 書中仙靈握了握酒杯,與妙真對視一眼,目光微涼。同時把期許投給了小七。 至于小七,則是看著郁薇的作態,翻了個白眼,嘟囔道,“你這么會演,怎么不去唱戲呢!” 郁薇眨了眨眼,捂嘴嬌笑。道,“小七meimei想聽?jiejie于此道,恰好也是擅長呢?!?/br> 說完此話,也不待旁人開口,竟是起身,把儀態一擺直接唱了起來。 “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 那強調,那姿態,除了專業,說不出一個不好的地方。 小蘿莉咬碎銀牙,捂著耳朵,大聲打斷拒絕,“小七不想聽!” 郁薇也不強求,停下唱腔。笑瞇瞇道,“小七meimei果真可愛?!?/br> 左玟卻是看著這一幕,咽了口口水。想起被小七氣得一聲不吭的郁荼,心道莫非這郁薇是替弟弟找場子來了? 不得不說,郁jiejie段位很高??! 到底自己家養的蘿莉自己心疼,眼見郁jiejiesao氣鎮住全場,劍拔弩張。左玟走了過去,笑著打圓場道,“郁jiejie今日頭一次來,請不要拘束,坐下再聊罷?!?/br> 郁薇勾唇,低頭淺笑,端得是嫵媚動人,“都聽左郎君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