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傍晚，天色深灰藍中夾雜著一抹淺淺的橙紅。邱晴去找祁凌，剛踏上古老的月亮橋，就被這溫柔的天空吸引了，不由得駐足。

    一直等到橙色徹底消融不見，她才看向橋的另一邊。

    大考結束，河邊的人格外多。小攤沿河販賣些俏皮有趣的小玩意，情侶們倚靠在樹下竊竊私語，燒烤攤一個連著一個，考完的學生跟邱晴他們一樣在這里慶祝，很是熱鬧。

    巷口一個賣糖人的攤位前，祁凌正坐在老板的位置上，有模有樣地學著吹糖人。身邊已經圍滿了愛湊熱鬧的小毛孩和春心萌動的女生。

    邱晴覺得有趣，正要向前。一個熟悉的面孔一把拉她下了橋，又拽著她走了一段。

    “喻蒔，你又想干什么？”邱晴著急掙脫開，卻被高大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干什么？我當然想干什么?！焙退鹠eimei一樣，喻蒔有張美艷絕倫的臉。他用力把邱晴推到墻角，大膽地摸向邱晴已脫去了外套的肩，被她一把打開。

    “你瘋了！”

    “我是瘋了?！庇魃P臉上帶笑，語調卻陰沉沉的，“平時在學校里，我天天看著你從我面前經過，可你眼里只有你那四個跟班，把我當成空氣。你不知道我在這賣燒烤等你落單等了多久！我他媽每天做夢都是你！”

    喻蒔和喻茹是一對雙胞胎，曾經也是校園里的風云人物，享受著萬千寵愛。從初中到高中，他堅持不懈地追了邱晴叁年。有季遙他們在身邊，邱晴自是無暇機會喻蒔。

    邱晴有點發怔——開朗俊逸的少年如今變成了這副渾身散發著戾氣的鬼樣子。

    更何況，近來他愈發無法無天了。

    “請你自重，不然……”

    “不然什么？乖乖女，你真指望著那幾個跟班來保護你？一個媽寶，兩個廢物，難不成，指望那個喜歡自己meimei的哥哥？”

    “不許你這樣說他們！”

    邱晴氣得發抖，一個巴掌甩到了喻蒔臉上，手心火辣辣地疼。

    喻蒔愣住了——邱晴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從前在學校里調戲她，她最多皺皺眉走開，向來云淡風輕的她，很少有這樣生氣的表情。

    一想到她的喜怒哀樂都是因為那幾個人，他簡直恨得牙癢。

    正要再次摸向她，喻蒔的手被狠狠打開。

    “再讓我看到你對她動手，你的手就別想要了！”

    邱晴松了一口氣，文嵐和祁凌來了。文嵐一臉陰霾地攔在邱晴身前，擋住喻蒔的所有視線。

    祁凌那么愛干凈的一個人，手上滿是沒有處理的糖液，顯然是聽到動靜就跑了過來。

    “是嗎？那走著瞧吧?！庇魃P看著眼前炸了毛的兩個少年，勾唇笑了笑，走進了后巷深處。

    “我沒事?！睂χ岁P心的目光，邱晴搖搖頭，“這事別告訴阿遙?！?/br>
    回喜福會的途中，經過糖人攤，祁凌拿給邱晴一個小糖人。長發長裙，不是邱晴又是誰。

    ***

    這次的事他們仨最終沒有再提。

    忙碌了叁天，又喝了不少酒，當唯一沒喝酒的文嵐提出開車送他們回家時，他們都沒有拒絕。

    祁凌家遠，大家先送他。邱晴坐在副駕，看著叁個大男孩擠成一團坐在后座，不由得笑出聲。

    “還笑?！蔽膷瓜胫魃P的事，心里窩著火，這會看受害人還有心情笑，有些無奈，“坐好，我開快點?！?/br>
    邱晴打開了音響，cd正放的是一首小女孩唱的《往事》，一曲唱完，她覺得有些耳熟，卻又覺得哪里不對。

    “這不會是我唱的吧？這是什么時候唱的來著？聽背景音，是初二那年的唱歌比賽？”

    后座打打鬧鬧的叁個人這時都安靜了下來。覃一泓面色古怪:“怪不得比賽的原聲我們怎么都找不到，原來被你這家伙私藏了?！?/br>
    接下來，更讓大家沒想到的是，這張cd里不僅有邱晴參加唱歌比賽的曲目，還有她在聯歡會上和別的男生的對唱，在聚會時的自由發揮……邱晴的嗓音軟軟的，撩撥著眾人的心。

    文嵐真有點后悔送他們回家了。

    ***

    最后一個送的是和文家相鄰的季遙。邱晴下來跟他告別，季遙拉拉雜雜又跟她說了一大堆。

    直到文嵐抽完了兩根煙，摁了聲喇叭，他才依依不舍地告別。

    停好車。文嵐從車里翻出一張卡。

    “后天要出發了，明天去買點東西吧?！?/br>
    文嵐向來細心，平日里不管是出去露營、滑雪還是潛水，所有的設備和行頭他都會打理得井井有條，剩下四個人，只用做快樂的米蟲。

    季遙家管得緊，往日里出行前總是文嵐陪著邱晴到處采購。這次讓她自己去，顯然還為喻蒔的事生著氣。

    邱晴不知該怎么安慰文嵐，吶吶開口:“我真的沒事，你們不是都趕過去了嘛?！?/br>
    沉默了片刻，文嵐把卡塞進邱晴手里:“如果我們沒及時趕到呢？我就是恨自己……你等我冷靜冷靜?！?/br>
    “那個喻蒔，他們家多少也算對我們有恩。我不好真的去做什么。但你也得離他遠點，有事第一時間跟我打電話。聽到了嗎？”

    ***

    祁凌回到家，少有地沒有進畫室，而是在客廳的一幅畫前出神。

    城市是倒影，浮空是幻境，樹向下生長，雨滴流向天空，萬物秩序奇詭而祥和，仿佛蘊含了對萬物最后的溫柔留戀。

    這是他母親生前的最后一幅畫。

    如果不是因為這幅畫，他不會被綁架，他的朋友們不會去冒險去救他，喻蒔的父親也不會殉職。

    他也不會至今仍然不敢靠近邱晴。跟他親近的人，總是運氣不太好。

    所以，他還真是廢物呢。

    季遙這晚收到了一封奇怪的郵件。郵件沒有落款，只有幾張照片。

    邱晴仰視祁凌的模樣，邱晴對覃一泓展露的笑臉，還有文嵐撿起手帕的神情。

    季遙盯著照片發了會呆，點下了刪除。他總算明白最近的怪異感從何而來了。似乎，他的好友們，都喜歡上小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