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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湛聲音緩慢。 他答非所問,其實也是有所回應—— 是在告訴蟑螂強,世道是在變沒錯,然而他與謝家、或者說是謝云的關系,卻是雷打不動,如同這茶餐廳、如同他面前的魚丸,一樣。 蟑螂強無所謂地笑了笑。 “湛哥,醒醒喇!現在全市都知道你差點把李子巷一把火燒光,謝小姐對此很不高興?!彼麖澭?,把唇邊叼的煙摘下,坐起來一些伸長手臂,把煙灰彈到許湛面前的魚丸碗里,“這東街,以后姓誰,說不好?!?/br> 許湛垂了垂眼,心想,謝小姐? 從什么時候,這些人嘴巴里多了這么一號人?又是從什么時候,謝云的喜怒哀樂,都成為了這些街道螻蟻眼里的風向,成為他們對事物評判的標準呢? 他放下筷子,臉上還有一點點剩余的淡淡笑意:“這都是我們自己的事,她若不高興大可以將我送去坐牢,你們這些旁人在當福爾摩斯,又有什么意思?” ”你意思是謝小姐不會追究你?!?/br> “自家人不說兩家話?!?/br> 蟑螂強這一次笑得更開心了。 “湛哥,做人樂觀可以,但是也不能盲目樂觀吧?”蟑螂強說,“我聽說謝小姐找了榮連街的小鬼來這條街踩點,昨日那些人浩浩蕩蕩……你難道不知?” 許湛一頓:“榮連街?” 榮連街就那一個小鬼,姓陸。 蟑螂強面露嘲諷:“哦,你是真的不知?!?/br> 許湛:“江市沒有墻,陸鸞想去哪誰還攔得住,這能說明什么?” 蟑螂強掰著手指數:“他進了三家你們謝家的場子,抓了十二個人,其中三個人的帶著藥,還有九個是湛哥您的馬仔鬧著要簽單不給錢……” 他放下手,做總結:“未必給您面子?!?/br> 許湛沉默。 蟑螂強說:“湛哥,今日我還看在往昔面子上喊一聲湛哥,但是如今江湖風雨漂泊,大局未定……你帶著人這樣急吼吼地來收保護費,這不好吧?” “風雨漂泊,大局未定?” “有人騎著你臉上撒尿呢?!?/br> “誰,你嗎?” “那個陸坤的兒子,不簡單啊,如今是想黑白通吃,人們都說他將謝小姐哄得很開心,謝小姐幾乎要忘記還有你這個阿弟……湛哥啊湛哥,不是我阿強不提醒你,”蟑螂強說,“你和謝小姐到底還算有些情分,如今被后來者居上,落到這種田地,很多兄弟都知道了,私底下也有些說法?!?/br> 說什么呢? 說他原本勢在必得的女人看不住,如今連江山也要丟掉了。 說他很可笑,亦很可憐。 如今他蟑螂強,不過也是見風使舵墻頭草一根罷了。 “哄女人要訣竅,光耍一下陰謀詭計我們哪里是女人的對手呢,男人就是要一展雄風……” 蟑螂強的話沒能說完,因為許湛將那晚帶著咖喱、魚蛋,還有他彈進去的煙灰的碗,掀到了他的頭上。 有一瞬間,周圍所有的馬仔——無論是誰帶來的——全都懵了。 桌子被一腳掀翻。 踏著桌子而來的,是許少爺的長腿。 “阿強,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彼穆曇舯淙缛弑?,“挑撥離間???你怎么不出去打聽一下,上一個敢在我面前扮演牛鬼蛇神的人,現在墳頭草茂不茂盛?!?/br> 腳踩上蟑螂強的臉,從鞋底那張油膩扭曲的臉龐,許湛仿佛看見了一個惱羞成怒的自己。 * 上一次動手是和陸鸞。 那次不算的話,許湛多久沒親自動手打架了呢,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就好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還在讀高中,根據地就是榮連街為中心那幾條街,他許湛其實也是數著那里巷子里有幾個垃圾桶、幾塊地磚起來的。 當時就像一條瘋了的野狗,不太優雅地和人打了架,然后在隨便哪個街角或者垃圾桶旁,被身穿江市一高校服的謝云拎著耳朵撿起來…… 江市一高的校服那么多年都未變,三年,三個顏色。 穿校服的人頭發從短到長。 人倒還是那個人沒錯—— 江市一高的?;?,一大堆臭小子暗戀著,女生堆里的人緣王,老師眼里的香餑餑。 謝云。 他真的很懷念。 眼前有了重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個時候,血液都在血管里沸騰。 “許湛,我艸你媽!你這個衰鬼喪家犬,我日你全家老母!你今日就算是橫尸街頭,謝云也不會來看你一眼——” “啪!” 胖碩的臉被扇了一巴掌,蟑螂強閉上嘴,吐出一顆帶血的牙。 兩邊的人馬撕咬在一起,從茶餐廳一路打出去,打到街上,砸壞了很多家店鋪的東西,事情一下子鬧大了來。 警察到的時候,許湛正把蟑螂強摁在電線桿上摩擦,原本的肥仔現在哪怕親媽來都不敢認,周圍的馬仔們惶恐地圍了一圈,喊湛哥。 許湛頭發濕透了,分不清是汗還是血,順著下顎弧線往下滴落,唇角腫了,呼吸也帶著血腥味…… 他一只手拇指腹壓著蟑螂強的左眼眼珠,沖他笑了笑,啞聲道:“長江后浪推前浪?” 蟑螂強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感覺到壓在眼珠子上的手逐漸加大力道,眼前血紅一片,巨大的壓力讓他的眼珠子突突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