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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從廚房走出來,身上還掛著圍裙, 可是也沒有一點邋遢的油煙味呢,身上都是香的。 “jiejie,”王檬笑了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響起來, “我不想上學了?!?/br> 謝云沒想到她這么說,卻看著她是在笑的, 只是那雙眼睛死沉沉的,根本沒有笑意。 于是謝小姐便不說話了,拖過書桌的椅子在床邊坐下,她沒有問為什么……廢話么,還能為什么,她自己上學那會兒,和好朋友吵架了都不想去學校,趴在家里床上無精打采了一天,直到傍晚放學的時候,對方按響了她家的門鈴,給她送了一塊蛋糕。 王檬不是和小朋友吵架了,而是被欺負了啊,被關在廁所里,渾身被拖把水澆成了落湯雞。 但是肯定不光是這個原因。 因為在此之前王檬都被欺負了很多次了,她也沒有不想去學校的,相反的她學習很努力,就想著好好學習等初三中考完就可以離開這個地獄—— 可是現在初三下班學期了,臨門一腳。她卻想放棄了。 “你那些同學,”謝云猶豫了下問,“是不是對你做其他更過分的事了?” 沒辦法,最近亂七八糟的社會新聞太多了,有了點“人之初、性本惡”的味道,下到**歲,上個□□十歲,都有可能成為殺人犯,甚至他們可能手段更殘忍。 王檬搖搖頭,把手機拿出來,放給謝云聽了。 原來她剛才不是在玩手機,就是在聽這個東西—— 在聽她的班主任陰陽怪氣地說一個因病缺席的小姑娘的壞話呢,說她以前窮嗖嗖的還沒事,條件好一點就嬌氣起來了,什么感冒啊抑郁癥,語氣里全是看不起。 帶著笑腔說這是“破事”,她對學生怎么感冒的、為什么請假一無所知,就認定她是偷懶了,是在沒事找事。 以前她就是這樣,哪怕親眼看見王檬被欺負了,還是讓她息事寧人,把“也不想想你什么出生”“李子巷”掛在嘴邊…… 都說老師特別偏愛學習好的學生,陸鸞那樣跳得比天高的,班主任還偶爾笑吟吟跟著別的同學喊他一聲“陸小爺”,怎么到軟妹這就這樣了—— 同學看不起她,老師的態度也讓人絕望。 那可是老師,為人師表,高高在上,在學校里,老師本應該是公平和正義的化身,可是王檬的班主任心眼偏到陰溝里去了。 這怎么叫人不絕望? “反正初中三年的課程都上完了,”王檬說,“我不想上學校去了,我可以在家自學?!?/br> 其實在家自學也學不進去,就是不想學了,想著如果上了高中,還是這樣的情況那該怎么辦,又辛苦熬三年嗎? 她把這說法一說,謝云就嗅到不太對的味道,她坐起來了一些,跟小姑娘說:“那肯定不會,不是所有的老師和同學都那么壞的,你就是倒霉了點兒……你看陸鸞也住在李子巷啊,他不也沒——” “因為陸小爺不是真的窮?!?/br> “……啊,那你哥!” “我哥有陸小爺護著呢!” 謝云就無言以對了。 王檬又告訴她,人一旦窮習慣了,像是背上壓了一座山,永遠低人一等,矮人一頭,無論怎么努力,都要被人看不起的—— 不然電視上有什么人發家了、出名了,還要發明出“草根”這樣的名詞來形容他們呢,草根明星,草根企業家,草根網紅……就是命比草還賤,雖然是個褒義詞,可是也是無形中給他們劃分了等級,無論他們后來成了什么樣的人,在人們眼里他的根都是賤的。 可是他們做錯了什么??? 只是在李子巷出生了而已。 就好像這種從來沒得選擇的事情成為了她們來到世界上后做錯的第一件事,成為了原罪……外面的人都看不起她們,就像他們看不起李子巷。 住在李子巷的人們和李子巷一樣骯臟又惡臭,像陰溝里的老鼠,角落里的蟑螂,李子巷是江市的傷疤,住在里面的人就是江市人群里甩不掉、愈合不了的濃瘡—— “在人們的眼里,老鼠洗干凈了也是老鼠,說蟑螂不惡心誰又能相信?我們不配得到好的,但凡有一點得到好的,可能就是偷來的、搶來的、騙來的……” 王檬笑了笑,眼眶紅著,但是沒哭。 只是捧著碗邊緣的指尖因為過于用力泛白,她整個人的肩膀都在抖動。 “人窮著窮著,心也窮了?!?/br> 這才是最可怕的,所以她不想去學校了,她怕自己真的越陷越深,然后就真的對未來沒有一點兒希望了。 你有沒有在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臉上看見過對未來的迷茫和絕望? 就好像她這輩子再也不想去追尋光了似的。 謝云這才意識到事情真的很嚴重,可是她從來也沒有經歷過這些,她不能感同身受,所以當軟妹放了粥,撲進她懷里痛哭出來的時候,她只是有些茫然地張開雙手抱著她。 不知道該安慰什么好,她總覺得有一瞬間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 大概就是,好像在住在李子巷的孩子和大人的眼里,李子巷存在的意義并不相同…… 大人們認為那兒雖然老破舊,但是象征著安穩,象征著歷史,象征著情懷……但是在孩子的眼里,李子巷卻成了他們怎么努力都走不出去的陰影與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