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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窮人,永遠都是讀書少的。 三十多歲的男人哪里懂那么多呢,一下子便被威脅到了。 那么大的風天,他同工友一起爬上了十幾層樓高的架子,掛了安全繩也沒有用,高處風那么大,下雨天到處都滑…… 一個沒站穩掉下去。 另外一個本能地去拉。 整個架子搖晃著轟隆一下就倒了,兩人摔下來當場死亡,還有一些在半路的摔成了癱子,生不如死。 老板賠了那么一點點的錢,還不夠買塊墓地或者做個假肢,后來再要錢就要不到了,喊人把他們轟出來,還要告他們勒索搶劫。 沒天理啊。 有八卦者坐在電腦前面看庭審公開直播,在見到身穿單薄、洗得發舊校服的小姑娘時,已經罵了起來……小姑娘還會落淚,這一哭,當然不是演戲,引得圍觀者都要一同落下眼淚來。 誰不要唏噓一句,太可憐了啊,還是個孩子。 謝國昌其實也有孩子,可是這會兒她穿得花枝招展,一身名牌,幾十萬的包拎著坐在遠處一臉麻木茫然呢,哪里能和穿校服的窮鬼小姑娘相提并論—— 人心本就偏向弱者。 更何況是弱者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的場合。 謝國昌還在據理力爭,說得還是那套:“我沒說過,威脅人的事更沒有做,你們不要血口噴人!癱佬阿榮一家后續救濟我沒給嗎,他們住的李子巷的房子難到不是我出面減免了許多?” 他的堅持,一直堅持到癱佬阿榮被推出來。 才剛年過四十的男人,卻像已經垂暮,輪椅上的他被妻子推著。 癱佬阿榮帶來的消息更加勁爆,某次去醫院復查,他看見了另外一個癱佬,看著眼熟,上前攀談才知那落魄之人便是達叔! 昔日謝國昌的走狗,如今落魄出現在庭上,在他同樣被人推著輪椅出現時,庭上一陣唏噓。 達叔對當初自己作為謝國昌傳話者所有的脅迫行為供認不諱,并指控謝國昌喪心病狂,當初癱佬阿榮從高空摔落,一條腿摔在鋼筋穿透,及時送醫其實根本不至于下半身完全癱瘓…… “是謝國昌,電話里反復確認癱佬阿榮是不是真的有救,還說什么不如死了算了,拖拖拉拉,想要欺瞞事故,試圖把人拉回李子巷的黑診所救治……那種地方衛生條件怎么行呢!最終傷口感染了,血流淌著要用臉盆才接的!” …… “事后,他給了我一筆錢讓我過海躲一躲,我拿著錢很快用光,他不愿再接濟我,又派人想要把我做掉,我是想不通他怎么會有這么狠的心腸……昌哥,你真的是寒了兄弟們的心,如今也不要再怪我們出賣你!” 達叔字字泣血,不惜連自己當年在謝國昌慫恿下所為惡行一一承認,甚至拿出幾張有謝國昌親筆簽字的字據。 人證物證具在,謝國昌傻眼,瞪著達叔,像是困惑又像是憤怒—— 只是完全不見悔恨! 滿庭嘩然。 謝云余光瞥見,謝珊難以置信地望著眼下發生的一切,小臉煞白。 在她身后,許湛閉了閉眼,睜開眼時眼底一片冷漠與清明,他站起來直接離開了庭審現場。 那昂貴皮鞋踩在法庭冰涼的地磚上,擲地有聲,聲聲入耳,如今日庭上審判,為塵埃落定的前奏音。 最終。 謝國昌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不正當競爭罪”,造成他人直接經濟損失、生命損害,且在安全事故發生后,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故意阻撓開展搶救,導致人員死亡或者重傷,或者為了逃避法律追究,對被害人進行隱藏、遺棄,致使被害人因無法得到救助而死亡或者重度殘疾的,分別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第二百三十四條的規定,以故意殺人罪或者故意傷害罪定罪處罰(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危害生產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 一審判決結果,以上罪名并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不正當競爭罪,數罪并罰,判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庭散。 謝家人見謝國昌倒臺,許湛離場,如今不敢再得罪謝云,毫無來時囂張氣焰,灰溜溜散去…… 唯獨謝珊還僵坐于原地,手機響個不停,想來是她那當慣了富太太的親媽也慌了神,打電話來要問女兒如今她們該何去何從。 謝云走回走廊。 遠遠看見王檬如游魂夾雜在人群中向著她們這邊走來,夾在一群陌生的成年人中間,小姑娘單薄畏縮得叫人心疼,她腳下虛浮,走兩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立起,靠在了一旁的墻上…… 就像是外面的天氣。 陰霾只是被厚厚的烏云蓋著,其實從未散去,當有人強行撕開了云層,黑暗的光就籠罩了下來,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看著捂著臉蹲在墻角無聲哭泣的小姑娘,身后蹙眉站著,又不敢冒然上前安慰的年輕人們。謝云有一秒也覺得,她可能過于殘忍—— 為什么要把他們強行拉進來卷入,逼迫他們想起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呢? 自私的想法也是有的,她是想要扳倒謝國昌。 除此之外,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法院會對謝國昌現有的財產進行盤點,這些年他欠他傷害的人的,連本帶利,都會被還來,那會是一大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