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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樓梯口,他停了下來。 平靜地看著抱著膝蓋蹲在他家門口的女人。 “茵姐?!?/br> 黑暗之中,他停頓了下。 “有事嗎?” 他問。 陸鸞的家門口是一片新粉刷過后的白,季茵靠在墻邊瑟瑟發抖,身上的衣服也在墻壁上蹭了一圈白色的灰印……她低著頭,抱著膝蓋楚楚可憐的樣子,像極了被主人遺棄的流浪寵物。 “阿鸞,我睡不著?!彼魫灥穆曇魝鱽?,“閉上眼,就是許湛那張臉?!?/br> 陸鸞沒說話,他也無話可說。 而季茵卻還在喋喋不休:“我想不通我比不上謝云的地方,我比她年輕,比她知趣,不會像她一般仿佛誰都看不起……” “茵姐,”站在黑暗的走道里,年輕人淡道,“你說的這番言論,聽上去已是敗者宣言?!?/br> 季茵的話戛然而止,她抬起頭茫然地望著陸鸞,臉上還帶著眼淚的痕跡,看上去憔悴且可憐。 陸鸞掃了她一眼,無動于衷。 “謝大小姐未必對許湛有興趣,”他點了只煙,無所謂地靠在斑駁的墻上,“她說是因為你說了不該說的話,惹到她?!?/br> 黑暗之中,他手中的煙星火點點成了唯一的光源。 “我說了什么?”季茵站起來問。 “我怎知,”陸鸞微蹙眉,抬眼從煙霧繚繞中看她,“你同許湛說了什么?” 在他冷漠的目光注視下,季茵頭一次有些畏縮……眼前的年輕人是她看著長大,她當然知道如今他在榮連街有了一些根基,地位非同一般。 但這樣被他的目光刺到,產生逼迫感,還是頭一遭。 她唇瓣囁嚅,有心虛的汗順著她的發際線滴落,她小聲說:“沒說什么的呀,就前段時間謝云找過阿慶嫂和癱佬阿榮問當年工地的事情——” 她話還未羅,便忽然感覺到周圍的空氣變得凝固。 明明是盛夏天,她竟打了個寒顫。 陸鸞站起來,熄滅了煙草,望向她的眼中沒有多少情緒,開口時卻是十分失望的冷淡語氣:“茵姐,你真的糊涂了?” “……” “你有沒有想過,如今這種關鍵的節骨眼,人人想著要等謝國平死,名正言順地分一杯羹……如果許湛鐵了心幫謝三叔站隊,心狠手辣,要殺人滅口,你這番多嘴,可能會害死癱佬阿榮一家?” 他聲音擲地有聲,每個字都像一把利劍刺穿季茵。 她死死地閉著嘴不敢說話,她是真的沒想過這么多,只是聽見“謝云”這名字從許湛的嘴巴里說出來,便頭腦發熱把謝云找過癱佬阿榮的事情告訴了他。 雖然未見過許湛真的親自動手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然而他是個怎樣薄情冷血的人,她已經領教。 越想,她開始害怕起來。 “是謝云去找的癱佬阿榮,要出什么事,也只能怪她!” “是你把這件事告訴許湛?!痹S湛的聲音聽上去公平到近乎于冷酷,“你們一同造了一把刀,懸在了癱佬阿榮的頭上?!?/br> 季茵臉色越發難堪。 她沒想過害人。 她精神趨近于崩潰,踉蹌一步向前,捉住了陸鸞的手,祈求:“阿鸞,你幫幫我……我知道你如今有些本事,而我都這樣了,你就當幫幫我,留我在許湛身邊,若他真有什么風吹草動,我也好通知你們?!?/br> 她說話已經沒有什么邏輯可言。 被捉住手臂的年輕人在手臂觸碰到她胸前柔軟的一瞬間黑了臉—— 鼻息之間飄過的少女淡香混合著夏季汗液的味道,不難聞,卻讓人難受…… 像之前拿著奶酪包同他表白的那個小姑娘,味道令他覺得陌生而不適。 僵硬而稍顯冷淡地把從從她懷中抽出,他往門邊靠了靠,甚至來不及思考連續幾次被女人靠近心態上有什么不同…… 眼中已然浮現了不耐與疏離。 “許湛一旦決定分手,沒聽過吃回頭草的,”他聲音越發冷淡道,“他未必肯見你?!?/br> “可以別的場合制造偶遇,江市那么多慈善晚宴,社交活動,總有那么一兩個人缺女伴?!奔疽鸫曛?,“我只是想把話同他講明白,他若回心轉意固然是好,從此我可以在他身邊也為癱佬阿榮以及你們保駕護航?!?/br> 陸鸞目無情緒地掃了她一眼。 “如果他鐵了心要娶謝云……” 陸鸞蹙眉。 “我也不會再強求?!?/br> 季茵難受地把話說完。 拿出鑰匙塞進鐵門鑰匙孔里,垂眼看著近在咫尺、滿眼祈求的季茵,陸鸞忽然覺得今日實在是有些滑稽—— 人們居然排著隊,都想來找他陸鸞做慈善事業。 不同的是…… 有的是強塞。 有的是索取。 “可以?!?/br> 他聽見自己平靜無波瀾的聲音響起。 “我試試?!?/br> 并不知道季茵從哪句話開始打動了他,或許是因為擔心癱佬阿榮的安危,或許是別的什么…… 總之他破天荒地管了這一次閑事。 隔了大約三日,季茵口中所謂的“別的場合”果然說來就來。 江市中心醫院在花園酒店舉辦一場幫助先天性疾病患兒慈善晚宴,邀請各路有錢人士慷慨解囊。 許湛把這個消息發給謝云時,她正巧就坐在江市中心醫院特護病房的門外長椅上,翹著包著像粽子似的腳,和路遙分享一塊作為下午茶的蛋糕,以及兩杯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