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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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焰看他低頭忙碌, 忽然意識到, 若是出去, 那么分別時刻又近在咫尺了, 心里頓時溢出了幾分不舍,見陸承殺已經切好收劍歸鞘,花焰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又要跑了,下次見你是什么時候?” 陸承殺的背影一頓,道:“總會相見的?!?/br> 他聲音很輕,也很堅定。 所謂相見時難別亦難,花焰總算知道了,甚至生出幾分后悔來——早知道剛才多親一會了。 出去以后,才發覺竟已出了拍賣會, 而在臨近的戲樓里,隱約能聽見咿咿呀呀的唱曲聲,東風不夜樓將通路修繕的幾近繁復,此時又并無人指引,花焰差點迷路,還得時時注意避開他人。 她心道江樓月不會興致這么好,拐過來聽戲了吧! 此時再探追蹤蠱的位置,沒想到還真的離得不遠,想來江樓月走的應該是從拍賣會場到戲樓的單獨通路,對方自然行事謹慎,她走得魯莽才不慎誤觸機關。 花焰七拐八繞,倒真繞到了戲園子里,戲臺上正在搬演一出才子佳人戲,臺下觀者人頭攢動,上面的包廂里則只能勉強瞧見一些黑影。 她能感應到追蹤蠱,卻很難分辨江樓月在哪一間里。 只能等江樓月出來。 花焰百無聊賴,只好在一旁看起了戲,看了一會,她發現這戲她似乎看過,名曰《墻頭馬上》[1],說得是尚書之子裴少俊偶遇李家千金,兩人相戀私下結成連理,但怕被父母知曉,裴少俊將李千金藏在家中七年,都生下了一子一女,才被發現。裴尚書不知其身份,當即斥責李千金是娼妓優伶酒肆之家出身,將她趕走,裴少俊迫不得已休妻,高中進士回來又得知了李千金的身份,才闔家帶口的把李千金哄回來。 這戲她看時剛好演到裴尚書怒斥李千金與人yin奔,那位老生滿臉怒容,口口聲聲說著什么yin婦壞了少俊前程,辱沒了裴家祖上云云。 罵得可真難聽啊,花焰頓時想起了陸鎮行,拳頭一硬。 好在下一折她印象中就該是裴少俊上門尋妻,不得其門而入,裴尚書也一并上門懇求,最后在孩子的啼哭聲里李千金心軟下來,闔家團圓皆大歡喜的戲碼。 可演著演著花焰才覺得不對勁。 裴少俊上門尋妻被拒是正常,然而接下來李千金不止沒有回心轉意,反倒將他和前公公一并打了出去,裴少俊渾渾噩噩孤獨離開,明明高中進士春風得意,不久后竟意外身亡。 一出團圓喜劇,倒被演成了活生生的悲劇。 花焰情不自禁拽了旁邊人道:“這里這出戲怎么和我之前看過的不一樣?” 旁邊婦人在專注看戲,被打攪雖有些不耐但還是解釋道:“這邊的戲許多都是新編,聽說是按樓主喜好做了改動,不也就是圖個新鮮嘛!” 花焰頓時一驚,江樓月這什么愛好,比她還扭曲,她忍不住問道:“樓主還改了什么???” 旁邊人隨口報了幾個名字,像什么《琵琶記》、《紫釵記》之類的,似乎全都是喜劇改悲劇,著實扭曲。 這下花焰心中倒不由暗自覺得江樓月說不定真的是個女子。 戲罷,追蹤蠱再度移動,這次又回到了拍賣會上,花焰自然還是要跟去。 這會她移動起來格外小心,只是剛回到拍賣會那邊沒多久,她便在角落處聽見了兩個略有一絲熟悉的聲音。 起先是個女聲:“大師兄,你當真要幫她拍那銀環蛇果?” 另一個溫和男聲道:“左女俠難得有求于人,她需要那毒果入藥救她朋友,我總不能不幫?!?/br> 那女聲道:“你知道那毒果多貴嗎!你讓她自己拍就是了!他們當山不是很有能耐的嗎?而且大師兄你何必啊,她很明顯喜歡的是那位尤少俠,你干嘛還非得……” 花焰聽到這里已然認出,說話的人恰好她都知道,青城門的大師兄沐雪浪和陶彩舟陶師姐。 她心里略一思忖便知,尤為天身份并未暴露,自從問劍大會之后也算聲名鵲起,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尤以刀狂著稱,和許多門派都有往來,只是他那身武功弊端頗多,怕是尤為天用蠱刺激自身,又練邪功導致反噬,所以需要以毒攻毒,用藥壓下去。銀環蛇果她當然認得,確實千金難求,當初羽曳還送給過她。 左驚霜入當山沒幾年,恐怕能力不夠,求到了沐雪浪這里。 她心情好復雜??! 沐雪浪居然真的喜歡左驚霜的嗎! 果然,沐雪浪語氣淡淡無奈道:“我自然知道她心有所屬,但我幫她,并非有所圖謀。你對她敵意過重了?!?/br> 陶彩舟還是語氣不平道:“她是當山的,我對她有敵意不是很正常,只有大師兄你不在意罷了!而且她明知道你喜歡她,還……” 沐雪浪道:“她不知道?!?/br> 陶彩舟語塞了一瞬,道:“算了,大師兄你開心就好了!” 花焰原本只是聽一聽,但想起先前陸承殺的話,她心念動了動,再加上這位陶師姐也算是曾經對她親切和善過……她折回馬車里翻找了一會,竟被她真的找到了那只盛滿堅冰的錦盒,她之前還想過如果混不進來可以假意是來賣東西的,所以稍微帶了些珍稀藥材在身邊。 握著錦盒,她也很猶豫,她好久沒做好人了。 追蹤蠱的位置沒有移動,花焰給自己鼓了會氣,然后徑自去尋了在還在外面生氣的陶彩舟,直到她把錦盒遞過去,陶彩舟都不知她要干什么,只是有些奇怪地望著她道:“姑娘,你這是……” 她沒敢卸了臉上的易容,不過…… 花焰道:“我剛才聽到你們說話了,是要銀環蛇果對吧,我這正好有?!?/br> 陶彩舟將信將疑地接過,打開一看,里面放著一枚泛著銀質蛇紋的果實,倒真是銀環蛇果,她震了震,反倒把盒子退了過來道:“這太珍貴了,我與姑娘素不相識,真不能要?!?/br> 花焰道:“也不是素不相識……而且是要給尤為天的吧,我剛好欠他一個人情?!?/br> 陶彩舟仔細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仿佛想起什么般道:“這個聲音,你是……”她情不自禁退了一步,仿佛花焰是什么洪水猛獸,連手里的錦盒都差點掉下來。 雖然明知如此,但花焰還是有一分受傷。 她道:“那我走了?!?/br> 陶彩舟語氣依然十分不可置信道:“等等!你真的是……” 花焰扯扯嘴角道:“對啊,我是……但我說我沒有惡意,你信嗎?” 陶彩舟見她真的沒有動手的意思,似乎勉強放下點心來,但仍然不敢靠近,道:“……不敢信?!?/br> 花焰道:“沒事,你讓左驚霜給尤為天,說是一個欠過他人情的人給的,他應該能明白?!?/br> 約莫是花焰的語氣實在太過平淡,沒有一點妖女范,反倒透著一股含著委屈似的無奈,再加上她其實沒怎么找過青城門的麻煩,陶彩舟終于忍不住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啊,那陸少俠真的挺慘的……當日我瞧著你也不像是在騙他的樣子啊……知道你不過是在玩弄他,我還傷心了好久……” 花焰愣了愣,道:“你為什么傷心???” 陶彩舟抱著錦盒,用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道:“你們倆當初站在一起,瞧著是真的很登對……那個大冰坨子,啊不我是說陸少俠,在你邊上真的很不一樣……我當初還盼著……你怎么就能是魔教妖女呢!看著也不像??!當年掌門從停劍山莊回來的時候,我聽說了,人都傻了?!?/br> 花焰張了張嘴,有一瞬間的失聲。 主要是,這一年多來她遇到的罵聲實在是太多了,雖然她也沒少教訓對方,可是還是頭一回遇到這么平和的態度。 她還依稀記得昔年問劍大會,她借住在青城門的院落里,陶師姐那親切非常的態度。 總以為不可能再遇到了。 花焰好一會,才終于忍不住道:“我沒有玩弄他!我也是真心的!” 陶彩舟道:“此話當真?” 花焰拼命點頭。 “那你當初在停劍山莊……總不能真的是……”陶彩舟恍然了一下,“我還覺得是我賊心不死太敢想了呢,畢竟你們魔教那么歹毒,哪里會安好心,咳咳咳……對不住了,我下意識的就……” “沒事沒事,我早習慣了!” 花焰聳聳肩,盡量若無其事道:“其實也沒指望你會信我,我只是舉手之勞送點東西,我馬上就走……” “我是真的很想信你,畢竟相識一場,我也不愿覺得是我的眼光看錯……”陶彩舟嘆息道,“可惜陸少俠不知去了哪里,還會不會回來?!?/br> 花焰咳嗽了一聲。 陶彩舟還在繼續感慨:“他若是知道你對他是真心的,應當會很高興吧?!?/br> 花焰看見眼前黑影一掠而過,不禁點了點頭。 陶彩舟最后長嘆一聲道:“你們還有可能和好嗎?” 花焰道:“能的!” 陶彩舟愣了愣:“這么肯定嗎?” 花焰點頭道:“嗯!” 陶彩舟道:“那就希望如此了,這毒果……” 花焰無奈道:“它本來就有毒啊,總不能我還繼續下毒吧!你放心吧,真的沒問題!反正入藥也要經過大夫的手,總不至于直接讓他生吞了。有沒有問題,一驗便知。我真的走了?!?/br>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身后直到方才還緊繃著身體露出防御姿態的陶彩舟聲音輕輕傳來:“那就……謝謝你了?!?/br> 花焰閉了一瞬的眼睛,輕咬下唇。 天際邊突然響起了一陣轟鳴,花焰走到窗欞邊,抬頭望去,才發現夜城上空燃起了煙火,一簇簇火花競相在漆黑無垠的蒼穹上盛放,瞬間迸濺出千萬顆星子,五色繽紛四散開來,星芒閃爍不定,炸得人眼花繚亂,仿佛近在眼前,一時間美不勝收。 和門派戰時引燃信煙放出的煙火截然不同,夜城中已經能聽到人們的歡呼聲和驚叫聲。 煙火持續不斷,仿佛永不停歇似的。 花焰下意識便道:“你看到了嗎?” 頭頂上有個聲音傳來:“嗯?!?/br> “覺得好看嗎?” “嗯?!?/br> “下次要在我邊上一起看!” “……嗯?!?/br> “還要在煙火里親我!” 陸承殺頓了頓,道:“好?!?/br> 雖然只有一個字,花焰卻莫名從中覺出一絲笑意來。 真想看他笑啊,可惡! 煙火放完,幾乎徹底入夜,拍賣會也差不多快要結束了,花焰時刻盯著追蹤蠱的位置,害怕蠱什么時候會消失,江樓月神秘莫測,手底下有人會蠱也并不奇怪,更何況倘若與羽曳有所勾結,那就更危險了。 賓客將散時,聽說有位高官的公子被打了,正在搜尋一位面容冷峻身手不凡的黑衣男子。 花焰心道,那是很難找了! 畢竟陸承殺不愿意現身的時候,她都找不到。 他們隨著馬車人流一道出去,那位魔教弟子一晚上什么也沒買,但依然滿頭大汗,緊張不已,坐上馬車離開才松了口氣,倒是她的侍女時不時用同情地目光看著他。 花焰事先已經上馬車簡單換了一身輕便衣裳,又頂了只斗笠,中途便遛下馬車,繼續去追江樓月。 江樓月應也在馬車上,速度很快出了夜城。 花焰騎著馬不緊不慢追在后面,行了不久,眼前越發荒涼,只?;牟莼哪?,不見人影,花焰也越發警惕。 就在這時追蹤蠱的位置停下了,反倒朝著她的方向飛速前來。 花焰下意識便掠到樹上,而不過一時,一輛極為奢華寬敞,車身盡皆是深紅檀木所制的馬車停在了她的馬前,她聽見里面有人道:“跟了我這么久,不下來做個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