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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書室里書架擠挨,就算只一本書燒起來后果都非同小可,今日燒去小半間屋子,書籍損失慘重,補全書籍尚需各方籌謀商議,也是后話,眼前要做的,是明晰著火緣由。 他看了看守在門邊的賀無量,回首朝郁菀行了一揖:“在下有話需問令郎,還請二位前輩稍作回避?!?/br> 郁菀了然點頭,離開時拖走了賀無量,入門處站著的霍沉卻一動不動,聞恪只好又看向令約:“也勞煩賀姑娘帶見淵離開?!?/br> 令約:“……” 她不情不愿走開,霍沉果然跟著她了出齋室,此時門外守來個衙差,目光凜然,正是聞恪的得力幫手,鐵鷹。 鐵鷹面無表情將四人請去廊亭下,一時靜坐,聽不得齋中動靜,夫婦倆遂把目光轉到對面兩個小年輕身上。 “你們……”賀無量沉吟再三,終將疑惑半晌的事問了出來,“你二人怎會同來?” 令約猶且記褂著屋里的阿顯,沒想到他們轉話轉得如此迅速,有些猝不及防,不禁瞟向霍沉。 毫不意外,兩人目光交匯,剎那間,都燒紅耳朵。 *** 齋室中,聞恪搬來把竹椅坐到榻邊,幾個少年屏息以待。良久,才聽他問:“著火時藏書室只你與柴恒兩人?” “嗯?!?/br> “柴恒說火是你點的,你如何說法?” “他胡說!”答他話的,是其他幾個少年。 聞恪偏頭看他們,似是不信:“你們并不在場,如何斷定真假?” “柴恒素愛編謊,書院人人省得!” “他打小就和阿顯不對付,早年還偷偷弄臟阿顯的書本!” “元宵那日他捉弄阿顯,還是聞慎揪出他鬼把戲的!” 少年甲乙丙皆不服氣,義憤填膺數落通,聞慎也斷言是柴恒騙人,不過這些,聞恪都不予認同:“倘或這次他沒撒謊呢?” “他就是撒謊了?!辈槐葞讉€少年氣不忿,阿顯看上去格外鎮定,與他捋起始末。 …… 早間書院比賽作文,先生、學子皆把桌椅搬去朱魚池邊的長廊下,作文前先按舊例抄讀幾則論語,而后才是副講羅先生差他二人送書回藏書室。 因是細雨,二人皆未撐傘,只沒料到剛出長廊雨勢就變大來,柴恒靈機一動,當下將書冊頂到頭上,阿顯則護糖似的護著書冊,到藏書室外才取出懷里幾冊書。 結果便是,一個淋濕了書本,一個淋濕了腦袋。 淋濕書本的恐受責罰,進屋后便到書案邊取來書燈,點燃了烤起書頁,阿顯與他并不交好,懶得理會,兀自進里頭放書。 但凡藏書,皆按經史子集四部劃分,又按韻部排列,若位置擺放不妥,找書都是難事。書院藏書室雖藏書不多規模不大,卻五臟俱全,門朝南開,書架南北縱列,入門處正對書案,經部史部居左,子部集部居右。 室中書架高約八尺,從高處拿書需搭木梯或踩著條凳行動,阿顯走到論語書架前,仰頭看時乍聽柴恒在那頭嚷了聲,接著便是乒乓數聲。 驚疑之下,他隨手撂下書冊跑了過去,只見柴恒著急忙慌揮起衣袖,試圖撲滅書燈旁點燃的書冊。 “怎么燃了!” 柴恒慌張不已:“別問了別問了,幫我滅火!” 阿顯沖上前踩了幾腳,堪堪將火踩滅,只見書冊被燒毀大半,失了原本模樣。 “這下可如何是好?” 柴恒哭喪著臉不知所措,阿顯蹲身抓了把地上的灰燼,正皺眉,又聽柴恒失神叫他聲:“賀、賀令顯……” 他抬頭,見柴恒有些呆滯地站在原地,不禁順著他的視線瞧去—— 這才曉得,原先乒砰幾聲里,不僅有柴恒踢倒書燈的聲音,還有柴恒失手甩掉書冊的聲音。 書閣干燥,點燃的書冊碰到架上的書冊,即便匆匆落下,也惹了火,此時書架上第十格,已是火光熠熠。 “愣著做什么?” 阿顯兇他句,一邊跑去書案邊端茶壺,不料里頭半滴不剩,只茶盞中余下半杯。 端過茶盞,再轉身時柴恒已爬到木梯上,一手抓來架上掛著的拂塵,胡亂揮向書格,動作蠢笨,不但燒著了麈尾,還引燃了旁邊幾格,更甚將自個兒頭發燎燃半截,叫嚷個不停。 眼見著火越燒越旺,阿顯急忙上前,將杯中剩茶潑去他頭上,澆滅了火。 “你去朱魚池叫人,”阿顯眉頭深皺,做了決定,“我來滅火?!?/br> 柴恒難得不和他做對,依言頂著頭燒焦的頭發找人去,他也有了主意,繞去藏書室后的井旁打水。 往返之間,書閣里火勢愈發猛烈,他一心想著滅火,卻始終不敵火光蔓延勢頭,堪堪澆滅一處,另一處又燃起來,好似燒不盡的野火,綿延不絕。 濃煙彌漫,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遇此情形非但不想著逃,反被激起好勝心,往返數遭后更是使出吃奶的勁兒,一次提來兩個木桶,而后……氣急累極,嗆了幾口黑煙原地昏迷。 所幸衣裳、頭發都教雨打濕,這才幸免于難,等人趕來書閣,及時將他拖了出去。 …… 他詳細告知委曲,表明書閣內他順手撂下的幾冊論語能證明他所言非虛,又道:“他拿書本擋了雨,是怕先生責罰才去烤書頁,若非如此,又豈會頭發干燥,輕易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