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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卻又得護著他,坐去葡萄椽下, 將茶杯推至令約跟前,溫聲道:“吃杯釅茶,省得過會子酒勁兒鬧頭疼?!?/br> 令約回神,原想解釋自個兒沒醉,可茶已到了手邊,再回絕便是駁了秋娘好意,只好言謝圈來手邊。 茶香撲面,杯底茶葉寶綠,映著點椽頂光景。她心不在焉端起茶盞,細細抿上口,玫瑰色臉頰襯得人安靜不已。 秋娘眉眼間露出百般溫柔,再想起一言不發走掉的那個,無奈些,正要出言勸解,霍沉忽到迴廊上喚她聲。 她疑惑起身,又回了廊下,霍沉飛速瞄了眼葡萄椽下,收回目光后別扭退回屋內,指著桌上剛剛帶回來的點心,道:“糖坊巷買來的糍糕?!?/br> “哦?!?/br> “我忽地不想吃,便拿去招待客人罷?!?/br> “……” 秋娘忍笑去桌邊拿了糕點,到廚里裝盤,再回堂屋時見霍沉仍隱蔽站在堂門邊。 她端著點心到他邊上,出聲詢問:“少爺還有何吩咐?” 霍沉微僵,轉身將指尖那朵牛乳黃的木香花丟到盤中,不待秋娘開口,人便轉身上了閣樓。 秋娘語塞:“……”這孩子,也不知哪里撿來的花兒,多臟? 倒底不能給他扔了,只有一并帶去院中,令約見她來,又禮貌起了回身,她忙道:“休與我客氣,來吃些點心?!?/br> 令約坐下,一眼認出碟子里的是穆婆婆家的糍糕。 “為何擺朵花兒?”她覺得新奇,以為這是什么時興事。 秋娘干咳聲,想了想還是替閣樓上那人留了顏面,胡謅道:“瞧它們多和洽啊?!?/br> 令約:“……” “只不過這花兒忘了清洗,你只吃沒挨著它的就好?!彼f罷將木香花拈出,擱到令約面前,“這花兒又好看又好聞,和你們姑娘家倒很搭,便交給你好了?!?/br> 她說得意味深長,令約看著手邊的木香晃過個莫名的念想——總不會是那人給她的罷? “同那別拗相公慪氣了罷?” 秋娘忽地問道,“別拗相公”幾字自發落去霍沉腦袋上,令約怔了怔,搖頭,口是心非問道:“慪甚么氣?” “慪他見了你連招呼也不打個?!鼻锬镏毖圆恢M。 令約一噎,心道可不止這一次,偏又說不得,反而挺直腰板故作大度:“哪里……本也沒必要同我招呼?!?/br> “鄰里間怎么沒必要?何況你們——”她頓住,令約睜圓眼。 “還有生意往來?!?/br> 令約:“……” 他們算甚么生意往來,至少如今少見他。 她低頭抿了抿茶,嘴硬道:“總之沒慪氣?!?/br> “沒慪氣好,”秋娘眼角笑出幾絲淺淺的細紋,“我正好再同你講幾則笑話,你只評評氣不氣人?!?/br> 怎么笑話還成了氣人的? 令約起了好奇,放下茶盞,手搭在石桌上仔細聽。 “第一則么,是屋里這位少爺剛回鹿靈時鬧出來的?!?/br> 好罷,又和那人相干……令約在心底嘀咕句。 “那時他才八歲,云飛、 鐘兒和阿捷少爺都還未滿周歲——鐘兒是我兒,阿捷少爺是駱家公子?!鼻锬锱铝罴s不曉得他們,解釋句,接著道,“駱老爺怕他一人待著悶壞性子,便教云啟、云揚兩個帶他頑兒,不過云啟也是個打小穩重的,彼時已有十來歲,忙著同他爹學做生意,少跟他們鬧,只有云揚時時陪著他。 “云揚那會子最招人稀罕,常大街小巷走動,好些小子丫頭都爭著跟他頑兒,尤其是鹿靈城東的韓家丫頭,每每跟在兄長背后找云揚……她兄長韓松想必你也認得?!?/br> 令約點頭。 “韓家丫頭模樣白凈,人都說像糯米團子,嘴也甜,鹿靈沒幾人不喜歡她。云揚帶見淵出去時碰上她,她當即稀罕上見淵,圍著人嘮叨個不停,道見淵還要好看。結果見淵半點兒也不高興,直言她吵……你不省得,他小些時候總板著臉,臉色臭得很?!鼻锬镎f這句時存著打趣,聲音壓得極低。 令約卻想,她也是見識過他臭臉的,而且,如今也愛板著臉。 “后來呢?”她莫名在意后頭的事,沒發現秋娘驟然變亮的眼。 “韓家丫頭幾時吃過這委屈,氣巴巴兒走開,結果沒過幾日,又找上他們,穿著件新衣問兩人像不像嫦娥仙子,云揚自是聰明恭維,見淵卻規矩答她:‘仙子苗條,你瞧著圓滾滾的?!?/br> 令約:“……” “這才剛剛起頭,云揚和我們說起好多呢?!鼻锬镎f著又舉幾例,全都能搬來數落霍沉不懂憐香惜玉。 偏生有人聽著聽著就捻起酸來,酸他同那位韓姑娘做過玩伴、說過好些話。 她不覺轉起茶盞,秋娘眉梢輕翹做結語:“再后來,韓家丫頭一見他就跟耗子見貓似的,轉頭就跑,哭哭啼啼跟街坊四鄰說再也不稀罕他,連帶著也不稀罕云揚……如今她成了親,連她相公都記著她當街嚎啕的糗事兒,你說可氣不可氣?” 最后一句說得別有用心,令約一聽,轉茶盞的動作一頓,頓時沒甚么可酸。 秋娘一鼓作氣,又講幾則旁的“笑話”,全是霍沉臭毛病發作的事,到最后,幽幽嘆息聲:“他這性子,連夫人那般溫和的人都責怪幾句,說他空有副討喜皮囊,內里只曉得沖撞人,可不,今又沖撞了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