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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淵?”身后有人叫住他。 霍沉回頭, 一個相貌周正的青年正從周記米行里出來, 見到他人驚喜笑道:“當真是你, 好些日子不見?!?/br> “周兄?!?/br> 此人正是周家二公子周簡, 比霍沉大上一歲, 兩人年幼時曾在書院里做過幾年小同窗, 而這周家, 恰巧還是竹塢舊主周老爺家的堂親, 便算有些交情,霍沉遂稱周簡一聲周兄。 “見淵去往何處?” “甘澤廊?!?/br> 出碧巖街往東過甘澤橋, 槐蔭弄里有口老井,井水味甘, 故整條長街都喚作甘澤廊, 此處距陳舉人巷不遠,商店、食館連絡,賀無量與霍沉商度后便將紙號選在此地,近些日子正在裝潢。 周簡聽后笑道:“我恰巧也去那頭替母親沽酒,不若同行?” 霍沉自是友善應下。 周簡走至他身旁,瞥上眼:“不知見淵三日后得閑不得閑,我兄長在城郊外有一小圃,正邀人放春?!?/br> “多謝,不過霍某生性喜靜, 便不同去?!?/br> 何況那日還是花朝,有人的十八生辰呢……霍沉斂眸暗想。 “也好,我也不喜那等熱鬧,不及與內人小酌幾杯?!敝芎啽痪芎蟛⒉浑y堪,而是另尋他話說起來。 霍沉起初聽得還算仔細,可后來全部心思都落去前邊兒幾人身上。 幾人皆從輕羅巷拐出,兩男一女,霍沉清楚地從他們嘴里聽到令約的名字。 “整日里冷冰冰的,活似有人欠她幾百兩,誰稀罕與她說話似的?!?/br> 霍沉面露嘲諷地盯向說話的矮個青年。 “呸,你往年不是常往她跟前湊么?”被簇擁在中間的粉裳姑娘落落大方啐他道,“不過阿約就是這樣,沒人能親近她?!?/br> 個頭稍高的青年附和她:“還是阿雯跟我們說得來一處,也不嫌我們,不像那位每回離她近些就開始甩臉子,萬幸是我們自個兒選槽,不然我夏日里還得跟她一處造紙,衣裳也不敢脫?!?/br> 到這里,霍沉面上的嘲諷意眼見著就要攬不住。 “噗嗤,”中間的粉裳姑娘大笑道,“人家可是宛陽第一美人,可不能像我這樣胡鬧,我是拿自己當小子看呢?!?/br> “呿,外人叫她美人便算了,我們還能不知?誰沒見過她小時候的樣子,丑得求我娶她我也不——”矮個兒青年話未說完,腰際忽讓人猛的一踹,當即撲倒在地,疼得齜牙咧嘴轉頭看來。 霍沉高大得像是廟里的神像,只不過繃著唇、眼底不帶一絲憐憫,或許更像閻王殿里閻王,擋住罩來他身上的光,可惜沒人活著見過閻王不敢妄加比喻。 同時轉過身的還有另外兩人,見到他與周簡,無不色變。 “你——”潘雯吐出一個字,有些怵的停下,可轉念似乎又想到甚么,再度抬高嗓門,“你這瘋子,還當宛陽沒人管么?” 這樣,會不會教他覺得自己和旁的姑娘不一樣?潘雯不知霍沉早在十七歲時就見識過這等無趣把戲,眼下慌神中摻著幾分期待。 霍沉卻只聽她話里的意思——近來聞恪的確在翻舊案,但凡喊冤叫屈,哪怕是陳年舊事都會追根究底,這時他若當街毆打行人,恐怕少不了教那位聞大人請去衙里。 “不勞費心?!彼渎?,目光睥視向地上的人,“怎不接著說?” 原本還咬牙切齒、隱忍不發、自以為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人登時怛然失色。 “今日只是提醒幾位,往后再教我聽見便不止如此?!?/br> 到底在外歷練多年,下狠話時神態自若,寓兇戾于淡然,就連沒招惹他的周簡也有些虛他,更不提其他幾人。 誰也不知他的底在哪兒,或許他比他那位二哥還難招惹,畢竟,傳聞中他對著自己的父親也能下狠手…… 幾人啞口無言,或有行人路過,好奇偷瞄,霍沉目光掃過三人,最終落去潘雯身上。 潘雯心跳怦然變快。 “嗤,沒有哪個小子會抹胭脂?!被舫琳f這話時似有百般嫌棄,話罷即刻皺眉繞開,不見潘雯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 周簡在后頭抬高眉毛,頓了頓還是跟上,之后一路都驚詫不已…… 直到霍沉被他盯得再忍不住,才道:“周兄不必這般看著我?!?/br> “哦,失禮失禮?!敝芎單⑿?,直言不諱道,“只沒想到見淵也有意氣用事的時候?!?/br> 分明才幾歲時就懂不露辭色,被夸時甚么模樣,受欺賴時也甚么樣,哪想今日會為紅顏沖冠。 “……”霍沉聽他調侃,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盡管近來坊間已冒出些流言,但他還是提了句,“這事還望周兄暫莫聲張?!?/br> 暫莫聲張,周簡聽他用詞,品出個笑:“見淵放心?!?/br> 兩人過了甘澤橋,周簡率先瞧見槐蔭弄外站著的人,思索片刻與霍沉指道:“那位鮑管事似乎是候著見淵?!?/br> 霍沉轉開心思,抬眼望去,鮑聰也瞧見他們,直直迎來跟前行禮:“三少爺,周二公子?!?/br> 周簡頷首,自覺不該再待下去,便告了辭,穿去糟坊巷沽酒。 “三少爺?!比俗吆篚U聰又喚霍沉聲,冬日一別后,他像是又蒼老許多,這時覷著霍沉仿佛在透過他瞧些甚么。 霍沉沿著長街看上眼,將人帶去紙號談話,去時只兩個裝潢匠在,不見其他人,遂才沒甚么勁兒地請人坐去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