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那時他像是沒聽見,過了會兒才挑高眉毛,似有些促狹地反問她:“賀姑娘以為自己好看?” 那副口吻任誰聽來都像是嘲諷,可就是這么個不會說話的人,今日竟說出“誠為榮幸”的話? “吁——” 二人沉默之際,阿蒙那頭也已趕回竹塢,霍沉垂眼舒了口氣,狀若隨意道:“霍某尚需打理行囊,先行告辭?!?/br> “嗯?!绷罴s鎮靜點頭,待他從廊下晃開,即刻背過身,使勁皺了皺臉。 好生奇怪,他不過恭維一句,她害臊甚么? 可細想會兒,又不覺奇怪,畢竟,他本就是個好不奇怪的人,再怎么奇怪都不奇怪。 想明白這個,她踱回前屋,坐至窗邊繼續鉆研郁歡送她的棋譜。 …… 到日暮時分,下學回竹塢的阿顯遠遠瞧見云飛坐在橋上,登時眼一亮,跳下車沖上前問好。 到底是常與少年人相處,他對云飛換聲倒不及云飛本人來得大驚小怪,反倒盼著自己也快些換,到時候也能陪著云飛一起難聽。 二人有說有鬧地走到屋前,阿顯沉思片刻,風風火火沖進屋撂下書冊功課,又冒冒失失地出了屋。 落家不久的賀無量:“……” 這一去,到饗飯上桌才把人叫回來,不單人回來了,還帶著一包東西。 “喲,得了甚么寶貝?”郁菀看他眉開眼笑,打趣他。 “是云飛送我的生辰禮?!卑@說著不忘從懷中摸出個小香包,遞給令約,“云飛說,他總想不到送你甚么,便從霍大哥那兒挑了幾塊香給你,道是能做扇墜、念珠一類?!?/br> 令約放下箸子,在幾人的注視下接過香包,牽開繡袋。 內里少說裝了十顆數珠,再有幾塊不規整的天然香塊,皆是黝黑如漆,氣芬芳但不刺鼻,定是名貴香料。 “這是什么香?” “唔,伽南?!卑@小聲答,說完怕郁菀責備,忙解釋道,“我已推脫過了,可霍大哥說,他那里多得是沉香,教我無需介意才敢收的……再說了,總不能再教我還回去罷?!?/br> 小少年撇嘴,這般,郁菀與賀無量當然沒能怪他,只是想,有了這么個出手闊綽的鄰居,他們連回禮都不知如何回得好。 比貴重定然比不過的,比心意么,又恐拿捏不好分寸,成了諂媚獻殷勤。 愁。 *** 翌日仍是個刮風日子,山間吹來的風寒森森的,縱使日光落在院里也驅帶不走寒意。 令約捏著涼涼的耳垂,在院里那株玉蝶梅下站了會兒,心想它們倒很會掐日子,霍沉剛回宛陽就都開來,抑或者,該說是他們會掐日子? 她想著翹了翹嘴角,松開耳朵離了樹下,幾步走去屋后。 籬笆小院內暗香浮動,路過時不禁教人多張望兩眼,院里空無一人,門也閉著,好不清凈,倒跟前些日子沒甚么差別。 收轉回目光,卻見迎面來了一人,恰是昨日在街尾見到的青年。 那人似也認出她,走近停在距她半丈遠的位置,莞爾問道:“姑娘怎在此地?” 這話當是她問才對罷? 她不經意地將“好不奇怪”幾個字擺在臉上,遲聲答他:“我家住這處?!?/br> 青年怔愣,漸漸將眼前的少女與傳聞中的“竹間西子”對上,忽而心生敬佩,笑頰粲然沖她拱手。 “久聞姑娘大名,小生姓聞名恪,表字敬之,初任宛陽知縣,不曾拜訪貴府?!?/br> 知縣? 令約心下默念聲,不免回想起當初流傳的荒唐話來,甚么十二歲的縣令,這位瞧著恐怕不止十二罷? 也是,霍沉不也被傳成位老爺么? 不對,怎又提起他? 她甩甩頭,復又打量起聞恪,斟酌問:“聞大人到此貴干?” 聞恪近來正為這稱呼不慣,此時聽她叫lai,委實無奈:“既不在公堂之上,便免了這等繁文縟節,我才聽半月已然頭疼?!?/br> 他說話親和,與那位總愛端架子的老縣令全然不同,令約驚訝聽著。 “賀姑娘如不棄嫌,往后隨人叫我聲聞大哥便是?!?/br> “好?!彼躲稇?,但沒叫出口。 聞恪這時才向她敘說來由:“在下今日前來卻與府上無關,他日必定登門拜訪?!?/br> 令約倒不在乎他拜訪不拜訪,只聽了前半句,猜測問:“那是同霍公子有關?” “正是?!甭勩≌?。 “所為何事?” 此事本不必說給她聽,可聞恪見她眼底亮汪汪一片,莫名不忍出言回絕,簡短說來:“想必賀姑娘也有所聽聞,年底時霍遠曾教人打成重傷,臥床不起?!?/br> 風言風語傳了好些時候,她怎會不知,令約抿抿唇,低聲問道:“當真是臥床不起?” “姑娘疑心這中有詐?” “嗯,聞大哥初來宛陽,興許不知那位老爺是哪般德行……” “姑娘所言極是,初時在下也只看了老縣令留下的簿子,憑那只言片語確乎有了先入之見,可后來在下四處聽得些舊事,也知那位老爺口里所說不定是真,是以親去府上瞧過?!?/br> 霍遠真真切切教人打折了一條腿,尋遍名醫才險險保住,除此外,臉上、胳膊上的傷也久久未愈,施暴手段可謂毒辣。 令約聽他說完,也覺心驚,卻想不出宛陽有誰會下這般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