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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章在宛陽書院里教了二十余年的書,人都叫他聲郁先生。 若真要算,老先生也不是阿顯的外祖父,還當再往外一層,喚他作外叔祖父才是。不過他胞弟、胞弟妹皆因病早逝,唯留膝下小女郁菀一人在世,他早早兒地便教養起郁菀,只當又添個女兒。 這么一來,索性叫得近親些,只讓令約、令顯喚他外公。 那老大夫堪堪纏好最后一圈,松開阿顯腦袋,回郁老先生道:“無甚大礙,只這幾日仔細見水,認真吃幾劑藥,過三兩日還需換回藥?!?/br> 說著就繞去開方子,郁章自是跟上,也是這時覺察到鋪子里還有個年輕小輩…… 兩個眼神都不如何好的人沉默相視一眼,霍沉素常古井無波的眸子里驀然閃了閃,燭芯點燃那般,而后緩緩從交椅上起身,沒頭沒腦地朝老先生作了一揖。 郁章久等不出他的話,思索未果,面上漸露疑惑神色,正欲詢問一二時教老大夫沙啞的嗓音打斷:“照這方子抓藥煎,每日吃一回即是?!惫兽D身去接方子。 “胡說!我是替你尋救兵去,哪里就告狀唔唔唔——”堂中那個穿灰襖的小子倏地鬧了句,話到一半就教阿顯蒙住嘴,云飛跟那瘦猴兒在旁邊笑。 郁章見狀搖搖頭,同店里伙計包了藥就前去提那幾人回學堂。 臨走前,阿顯念及方才霍沉幫他的事,同霍沉道謝行了禮,爾后又轉過頭悄聲央云飛回竹塢后再莫提起此事,見云飛萬沒有回絕的意思,這才告辭離去。 云飛盯著那幾人背影,眼底一時欣羨,也不知靜了多久才收回眼,本以為自己怔的厲害,孰料邊上還有個發怔的。 “三哥?” 霍沉偏頭睇他,神色如常,他又覺得是自己看錯來,他三哥怎會發呆呢? 緣著晌午時東風樓下的那場爭執,二人晌飯是沒用成的,于是此時又從燈心巷折了回去。 與適才來時不同,這回從橋頭賣瓜果的到東風樓內飲酒談天的,總會張望他們幾眼。 “果然不出二哥所料,也不知他們教那些人欺負成什么樣子……”云飛坐下后哼哼道,頓了頓又說,“等再見了阿顯,我定要問出他打霍二的原委來。 他話里的“那些人”無非是說霍家人。 霍沉聽后不禁牽出個笑,更甚揶揄起他:“你何必氣,莫非往后宛陽的治安也交由云飛大俠管?” “……”云飛大俠對這樣的取笑調侃已是見怪不怪,只吞聲忍氣。 *** “嘶,凍死了凍死了,堂里竟連個火盆也不架?!?/br> 從栗香園后門出來,云飛搓著通紅的手與霍沉埋怨,不巧窄巷里又刮了陣寒風,凜凜帶來團灰黑的云來頭上。 霍沉抬頭看了眼低處的云,一躍上馬,邊道:“他如今連祖上的營生都能賣,哪里還有閑錢擺這空架子?” “說的也是,”云飛坐上馬,又道,“不過栗香園這個名字取得甚合我意,院里那棵栗樹看著也有些年頭了?!?/br> 霍沉想到那棵板栗樹,額頭莫名有些疼,不自覺地伸手撫了撫眉心,突然出言:“是有些年頭了?!?/br> 想當初,他還被那毛剌剌果子砸過…… 兩人在陣陣的寒風中回了竹塢,繞過籬笆朝馬廄去時令約正從緣溪一側的小徑上回來,看見他們,免不得想去午間那回事。 嗯……那位少爺像是在和她生氣,還是不見的好,想著她便匆匆回了前邊兒。 散學后,裹著圈兒紗布回竹塢的阿顯好嚇了眾人一回。 真話定是沒敢說的,所幸郁老先生也怕家里人擔心,縱他瞞著,他只說是練射術時不慎摔了跤。 好在沒人疑心,郁菀還為此免了他念書練字,用過饗飯便放他去屋后找云飛頑兒,這兩個小孩子,說是一見如故也不為過。 令約則早早提著熱水回了屋,生了個小火盆,洗漱罷躺去床上。 屋外的風時疾時徐,夏日里聽著清涼的竹樹颯颯聲,冬日里聽著只有寒意。 她慢朦騰蜷縮成一團,忽然想,這幾日一時晴一時雨的,想來離下雪也不遠了…… 約莫是教她想了想,等她朦朦朧朧睡去時居然也夢到個雪天,夢里的事,恍恍也是那時發生過的。 夢愈沉,她眉頭蹙得愈緊,便這樣不自知地皺了整夜,翌日晨光熹微時才教一陣“篤篤”聲吵醒。 令約伸手揉了揉眼,混沌須臾。 屋里的火盆早沒了火氣,冷颼颼的,原想多賴會兒,偏偏窗外篤篤篤的聲響沒個消停。 唯有不情不愿地起來,攏上外衣、趿著鞋去窗邊一探究竟,卻無意踩到個什么,低頭一看,可不是昨日順手拾起揣在袖兜里的糖么。 想來是昨夜掉了出來,她又拾將起來,輕放到窗臺上,推開窗。 風灌進屋內,只見窗外那只白鴿受了驚嚇一般,歘地撲棱開,這一驚詫,她睡意全無,順著看去對面,那里也有一扇窗,窗內的人正端著茶盞,怔怔瞧著她。 看清霍沉的一剎那,她十足清醒地憶起昨夜的夢,抿了抿嘴巴,吱呀一聲拉回窗扇。 雖隔了數丈遠,那端的霍沉卻有種吃了一鼻子灰的感覺:“……” 嗯?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芭蕉君 5瓶;燦若繁星 1瓶。 第6章 玉釵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