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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非沒想到此處,”陸容予閉上眼,搖了搖頭,“只是這好歹一條人命,如何能因這沒有定數之由,說殺便殺了?” “小姐心善,但若玉合日后真的與我們為敵,那她今日不死,以后死的便是小姐和七皇子了?!?/br> 陸容予沉默了半晌,深吸一口氣,道:“拿白綾來?!?/br> 畫婉沒多時便取了條白綾來。 陸容予閉著眼,擺了擺手:“你們不必跟來,我去與她單獨說說話?!?/br> 屋外一片雪白,晶瑩純凈之美無以復加,可一旦想到,不一會兒便會有一名妙齡女子,永遠地踏入漫無邊際的黑暗,她便覺得手中的白綾與腳下的白雪一般,皆充滿血腥與腐臭,十足刺眼,惹人厭惡,再品不出半分美來。 她從未親手殺過人,甚至從未見過人垂死的場面。 且她現在要親自賜死之人,也曾在自己去圍獵時,留在清清冷冷的碧芙園中,替她將這園子打理得井井有條,還采了最盛的野菊,給自己編了花環,歡歡喜喜地說:“小姐與四季的百花都能相配!” 也曾因自己生病而日夜相守于臥榻邊,將一雙眼熬得血紅,也不肯去休息。 也曾跟著梳雪苦學自己最愛吃的糕點與粥食,嗆了滿臉的面粉,還笑嘻嘻地頂著一張白臉,來討自己笑。 她緩緩走出屋子,每一步都邁得十足沉重,原不消一柱香便能走到的路,卻足足走了一盞茶時間。 就在總算走到門前,預備推門而入之時,卻聽見了里頭傳來玉合的泣顫聲。 “嬤嬤……郡主她居然……她待我如此之好,我卻將她的顏面全都丟盡。我,我自知對不起郡主,我發誓日后再也不做這等事,一心一意為郡主做事……嬤嬤,玉合再也不敢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語氣中滿是悔恨與愧疚,陸容予即使未見到畫面,也能想到,她此時必然是被翠淺嬤嬤抱在懷中,泣涕漣漣,恨不能回到當初,使一切重來。 她伸到半空、預備推門的右手便不由得頓住了,左手腕上掛著的白綾也滑落到地上,無聲地覆在雪面。 柔順的綢緞反著亮白的陽光,刺地她雙目與心頭皆是一痛。 即便是一條狗,養三個月來,也多少養出了些感情,更不要說玉合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垂眸,在門口站了許久,最終,還是俯身撿起地上那條已被沾濕的白綾,轉身回了自己屋中。 便原諒她這一回。 “……小姐?”畫婉見她手中那條未賜下的白綾,又觀她神色不濟,趕緊幾步走去攙著。 陸容予搖了搖頭:“罷了,她畢竟沒真的做到那一步,你叫人盯近著她近日的行動,再去太醫院取些靜神散來,每日在她飯食中加些?!?/br> 靜神散無色無味,有靜神凝思之效,常為失眠多夢者所少量服用;若服用過多,便會不分白天黑夜地嗜睡無力;若多量服用時日過長,則會傷身害體、危及性命。 近幾日,讓玉合多用些靜神散,便是她再想去與那皇子有染,亦無法侍寢。 如此讓她昏沉一段時日,換得一命,也是極好的。 —— 玉合這些日子自覺神思疲倦、困頓無力,且她月信一向準時,這回卻拖了好幾日沒來,難免憂心起自己的身子來,尋空閑時候,便讓小蘭去太醫院請了那劉太醫的小學徒韓錚,來為她診脈。 韓錚眼神不自然地左右打轉,將手中的脈診了一遍又一遍,額角都滲出了幾滴汗來。 他經驗不足,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 這未出閣的姑娘竟……! 實在過于放蕩。 他十分為難地道:“姑娘這并非生病,而是……而是……” 玉合見他如此神情,更以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癥,淚珠當即便從眼眶中滾了下來。 “你說罷,我受得住?!?/br> 韓錚窘迫地看了一眼絕望的姑娘,支支吾吾道:“臣還是恭喜姑娘吧……姑娘這是喜脈……” 此言一出,玉合和小蘭皆是一愣。 喜脈?! 直到韓錚離去,玉合與小蘭都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玉合jiejie,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怎會……” 玉合趕緊捂住她的嘴,眼神哀求地望著她。 “小蘭,此事郡主也知道,你千萬別說出去,好嗎?你若說出去,郡主也會受人非議……” 小蘭難以置信地點了點頭,又覺無法面對她,快步沖出了屋子。 她一走,玉合便一下失了力氣,一顆心上下震顫著,呼吸都變得十足沉重。 她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何感覺,驚慌之余,竟然還有些驚喜。 她有孩子了。 一個與自己血脈相連、方還未成型的孩子。 他是否會有與自己相似的眉眼? 他若是出生于五皇子府,即使是庶出,想來日后也必然能成大器吧! 她才發誓不再與五皇子來往,一心一意侍奉郡主,可如今…… 她死了并不會怎樣,孩子卻是無辜的。 玉合癱地坐在床上,目光猶疑地望著那一盞躍動的燭火,疲倦與困意再次排山倒海而來,她的眼皮似有千斤重,不受控制地粘在了一起。 她要求郡主尋個由頭將自己送出宮去,將孩子生下來…… 玉合一覺便睡到亥時方才醒來,正欲下床給自己倒杯水來喝,正有一黑影倏然躥至自己跟前,那雙大手帶著蠻力,鐵鉗一般,狠狠掐住自己的脖頸,同時,沙啞又陰狠的聲音傳至她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