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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平坦幽雅的路鋪滿了血色,沿路還能看見橫陳的尸首和兵戈,宛如多年前的一場夢中的景象。 空氣中都是鐵腥味。 衛明枝腹中翻涌,有些反胃。 “九公主?!币宦纷o送的廣寧王把尸身和她的視線隔開,觀察著她的臉色,“要是見不得這些場面,不如先回王府罷?!?/br> 衛明枝搖搖頭。 這些景象雖也令她心情沉重,但最最令她難受的還是味道。大概是血味太過濃重。 廣寧王連路問過幾個清理殘骸的兵卒,領著衛明枝走到了宣正殿前。 衛明枝在玉階之下,終于遙遙地望見了令她心心念念的人影。 聞蘇背身立著,面朝內殿。筆挺的身影好似松竹,籠罩在屋檐的陰影之中,潑墨似的雅貴。 他一動不動,就佇在那里。 衛明枝忙忙奔上去,小喘著,離他幾步之近的時候,她終于看清了內殿里有什么。 聞烈倒在大殿中央。 他死了。 胸口被一劍刺穿,血已流盡,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塊血泊。但他沒有合眼,臨死前的表情甚至沒有痛苦,而是陰厲地勾著嘴角,仿佛在嘲笑。 衛明枝強忍下又一度的反胃,提步跨進內殿,繞到了聞蘇身前。 他渾身都是血,發冠微散,長劍還握在手里,劍尖滴紅。秀美的眼眸中沒有一絲亮色,陰云沉沉、冷戾駭人,恍如回到了與她第一次相見的時候。 衛明枝有點發暈。 她上前一步,但聞蘇好像浸在了魔魘中,沒有看見她。 大約是聞烈生前對他放了什么話。 衛明枝心臟緊揪,輕緩地擁住他,撫拍著他的脊背。手底下僵直的身軀果真被漸漸撫慰得放松了稍稍。 “哐當”一聲響。聞蘇手中的長劍落在了地板上。 他回抱住了她。 衛明枝總算松口氣,正想再說話,眼前忽然一陣眩暈,周遭景色隨即灰暗下去。 意識渙散前,她聽見有人啞聲喚她“阿九”。 第77章 后記 再度醒來時, 衛明枝發現她又躺在了熟悉的床榻上。 聞蘇就坐在床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他已經換了一套衣裳,干干凈凈、整整潔潔地, 身上也沒有了絲毫的鮮血味。 “我……” 她剛張口,聞蘇便俯下身略顯緊張地問:“還有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些沒力氣?!毙l明枝抬手摸摸他的臉,“你現在沒事了嗎?方才見你一動不動真是嚇死我了, 是……聞烈和你說了些什么話嗎?” “不是什么重要的話?!?/br> 聞蘇伸手覆住她的手,一手攬過她,撐著她慢騰騰地坐起來, 唇就貼在她耳側, “阿九可知自己已有身孕?既是聞不得那些味道,就該離開, 反正我總會回來?!?/br> 衛明因言枝腦子猛地一滯。 半晌, 才訥訥地道:“身,孕?” 她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肚子。 “唔, 已有些時日了,還好昨日沒傷到?!甭勌K把她擁得更緊, 又怕勒著她, 手上松了松, 埋在她發間,低聲道,“多謝你, 阿九?!?/br> ——好似一聲嘆息。 他想起聞烈臨去前對他惡意的譏諷。 那縱死不瞑的雙目中留有獨屬于暗色的瘋狂和嘲弄,他的兄長說:“我弒父, 你殺兄,呵,你我同是瘋子、禽獸、丑類, 沒什么差別?!?/br> 確實沒什么差別。 尚還年幼時,他和清寧公主一同被先帝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的時候,他就曾聽見過這句話—— “那個皇帝,我替你殺了他?!?/br> 女人聞言更為癲狂地哀叫,揮手在他的臉上抓出幾條血痕,又狠狠地推開了他,像躲避一尊瘟神,“你們姓聞的都是一群瘋子!” 可,應該還是有些不同的。 因為…… 因為什么? 他不得其解,又欲掙脫,直到有個暖暖的懷抱擁住了他。 他明白過來。 因為,阿九。 是她把他拉出深淵。 皇城易主,這些日子上京城內明里暗里一派風云涌動。 但衛明枝被聞蘇護在王府養胎,就沒什么真切體會。 廣寧王已回了他的老住處,定國公府,大約是打算做回他的世子爺——不對,如今是國公爺了。 青荇在被放出房門、經歷了初初的震驚過后,心緒極為高漲,畢竟“這是連說書先生都不敢寫的東西”。 洪家太仆來訪過一回,聽說離府之時滿面紅光,想是多年的心結已然解開。 最忙碌的人當屬聞蘇和阮大夫。 前者自不必說;后者忙碌,則是因為身兼三職:給未來的皇帝陛下解決暗傷、施針開藥;給未來的皇后娘娘把脈穩胎,隨時陪護;給一言不合逃出療養之地的廣寧王復診眼疾,上門訪病。 衛明枝不止一次聽見阮桑桑哀呼嚎叫——這叫什么事! 她,屬實是辛苦了。 衛明枝胎像穩定后,上京城中的勢力洗牌也差不多結束。 新皇的登基大典舉行前,她與聞蘇搬進了煥然一新的北齊皇宮。 換了個住處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聞蘇對此不甚滿意,三番兩次寬慰她“與粹雪齋相仿的院子已叫人在建了,阿九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