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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湯也不必如此多,我喝不下?!毙l明枝放下湯勺,認真地提議。 這幾日她也聽到了一點關于右厥族戰事的風聲,據傳戍守北塞的齊軍不僅對右厥軍做出了反擊,還預備一路北上,收回先前割讓的十座城池。 這屬實是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就連她一個衛人也不由得日日關注最新戰況:“今日戰事如何了?” 青荇搖頭晃腦道:“齊軍剛破雁門關,據說是要準備圍困襄州城,一舉將其攻下!茶館先生都說這是自齊國先帝北伐以來,時隔三十年又一次的壯舉,北齊百姓也一片叫好呢?!?/br> “唔?!毙l明枝撐著下巴,懶洋洋地,“也不知這右厥族為何想不開,竟然給北齊白白送來了一個收回割地的借口?!?/br> “十座城池呢,大約是嘗到了其中滋味,忍耐不住,貪得無厭了吧?!?/br> 衛明枝點點頭:“此言有理?!?/br> 這日午后,聞蘇破天荒地早早回到了雪院。 他來履行承諾,帶衛明枝出府游玩。 樸素的馬車自王府后門出發,一路經過大街小巷和山腳,最終停駐在上京城南的一處僻靜院落前。 衛明枝跳下馬車,仰頭一看,院門的牌匾正鏤刻著四個方正大字—— 長平別院。 “這是什么地方?” 聞蘇牽過她的手,帶她緩緩邁入院內,“進去瞧瞧便知道了?!?/br> 入目一片幽綠之色。 這是一座典雅別致的院落,不顯富麗華貴,倒有文人的風雅之氣。青灰的瓦色溶在樹葉之中,偶有幾聲鳥啼。 穿行在彎繞的石道間,即便是蒙著眼,聞蘇的腳步也未有絲毫的停頓和偏差,似乎對于此地是刻骨的熟悉。 衛明枝東張西望,猜測:“這莫非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是清寧公主生前的住處?!?/br> 清寧公主,那不就是……聞蘇的生母? 那個被迫與愛人陰陽兩隔、更是被名義上的兄長囚禁起來的可憐女人。 衛明枝心底正覺驚疑復雜,適時聞蘇又開口道:“她憎恨我,我也曾怨憤過,又覺得她可憐。她的骨灰被先帝帶進墓里了,我不欲見那先帝,就只好帶阿九來這里見一見她?!?/br> 衛明枝攥著他的手,“你年幼的時候,就是在這里玩的?” “嗯?!甭勌K伸手推開一座閣樓的門,“先帝的本意是要我陪著清寧公主,可是清寧公主嫌惡我,一見我便無法冷靜,就會開始砸東西,還時常自言自語、又喊又叫。那時,我便躲到偏僻的地方,躲進柜子里,如此就聽不見她的聲音了?!?/br> 眼前是精巧陳列的桌椅用具,因經久無人打掃的緣故落滿了厚厚的灰塵。兩側的木柜直直佇立著。 衛明枝驀地想到尚在南衛的時候,他也曾說過他習慣坐在柜子里,因為外頭很吵鬧。 彼時她還問他,為什么那么怕吵。 “清寧公主曾嘗試過好幾次自盡,只是前幾次都被及時救下了。每到那個時候,先帝的臉色就會變得很陰沉難看,他會把清寧公主關到地下去,若是當時我也在,他會把我也關下去?!?/br> 衛明枝見聞蘇的手觸到了一側壁上的木刻凸起。 木柜喀咔地移開,露出了一個方形的洞口,像是通往什么地方。 聞蘇從袖里摸出一支火折子,遞給衛明枝:“待會兒若是怕黑,便把火點上?!?/br> 衛明枝把火折子握在手里,沒點,只是隨著他慢慢地踏入洞口。 階梯一直向下,走了沒多遠,洞口透進來的光線便幾乎要消失殆盡。 “這就是他關你們的地方?”衛明枝語氣不是很穩地問。被氣的。 聞蘇應她鼻音之時,階梯也盡了。下邊是片平地,無光,延展了不知有多寬。他停下腳步。 “這底下沒有燭火,我瞧不見清寧公主的臉,只能聽見她的罵聲、哭聲,我也不敢離她太近,不然她會把我也抓傷的?!?/br> “七歲之后我便不再來這個地方了,我住在‘母后’的宮殿里,但我依舊不敢離那位‘母后’太近。所幸十三歲時我搬去了東宮,總算不用再見著他們了?!?/br> “十五歲的時候,我被先帝遣去了塞北磨煉,我也是那幾年才知道,原來世間夫妻還有別的過法。男子下廚、浣衣,女子就在一旁看護幼子,說笑話,講故事,他們……” 他再也沒能發出下一個聲音。 衛明枝狠狠地親著他的唇,似是使勁了渾身力氣,扒住他不放。黑暗里唯有這般動靜才能顯示出還有人存在于此的痕跡。 不知過了多久,有女子的聲音響起:“我們也能這樣?!?/br> “我們肯定能這樣?!彼?,“不,比這更好?!?/br> 第76章 山雨 純黑里一支火折子被點燃。 淡淡的暖光照亮了腳下, 衛明枝一手拿火,一手牽著溫順異常的聞蘇,強硬地拖著他, 一步一步找到了來時的階梯。 “這里沒什么好看的,外頭院子里的花開得正好,我們應該去外頭!” 她這樣說著, 領著人走出閣樓,把火折子滅了揣進袖里,停在石道邊星星點點的野花前。 蹲下身, 她挑挑揀揀摘出幾朵開得漂亮的野花, 轉頭便把它插.進身邊同樣陪她蹲著的人的頭發里。 聞蘇被花裝點了滿腦袋。 但他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