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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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寫字?”她問道。 “奴婢只會一點?!彼麘饝鹁ぞさ鼗卮?。 “來?!辟t妃向他招手。 他膝行著挪到近前。那只揚起的手,并未狠狠地落到身上,而是拿著筆,改了信中的幾個字。 “以后寫信時避著人,別叫人知道你會字,不然幾十棍落在身上,哪還能有命在?!?/br> 他想起緊隨而來的幾位娘娘,她們宮中確實有被報給皇帝,活活打死的內侍,死因便是讀過書,心里不禁一涼,磕頭謝恩。 “這落款怎么就一個汪字,你不會寫名?” 他怔了怔,才說:“回娘娘,奴婢還未取名,入宮后叫奴婢什么的都有,橫豎知道是奴婢這個人就行了?!?/br> “好好的人,怎么能沒名,我賜你個學名罷?!?/br> 賢妃上下打量著他: “你為人聽話肯做事,只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小小年紀合該活潑點才對,那便喚作‘從悅’吧,順從的從,怡悅的悅?!?/br> 她本打算告訴他這兩字怎么寫,外頭卻忽有腳步聲傳來。 賢妃將信遞給他。他慌忙藏了,打開門,有宮女低頭行禮:“娘娘,圣上那邊傳話來,請您留燈呢?!?/br> 那夜賢妃侍寢,沒能教給他字。 他地位不算高,不能時時到她身邊伺候。時間一長,娘娘就忘了這回事。 他學會名的寫法,還是多年后,在一封彈劾的奏章上見到的呢。 “是……”汪從悅低了頭,枕在少女頸窩處,終于嘆出口氣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說不得要以命相酬了?!?/br> 第27章 小嬰兒 秋枕夢送汪從悅出門的時候, 天色還暗著。 她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他。 汪從悅安撫地摸著她的發髻,無數言語噎在喉頭,良久后才道: “妹子, 我兩日后回來。你安安生生等著我, 放寬心?!?/br> 秋枕夢松開手, 站在門前,望著汪從悅的馬車漸漸遠去。 · 進入宮禁中時, 天剛蒙蒙亮。 這時候還不必進衙門, 汪從悅疾步往冷宮中行去,于門前搜查了攜帶之物, 這才得以進入。 賢妃躺在游廊上,縮著身子,頭發蓬亂。 一個托盤放在不遠處的地上, 上面擺著兩只碗, 里頭的東西全都涼透了。 聽到腳步聲,賢妃掙扎著坐了起來。 她半闔著眼向來人望了好一會兒,才綻開一抹笑,啞聲道: “如今別人都不來了, 怎么你還過兩三日, 就來一趟?!?/br> 汪從悅目光停留在托盤上。 他跪下來,捧起托盤,膝行至賢妃面前。 由是賢妃坐著, 他只能弓伏下身子, 將托盤舉至口鼻之上, 高度正可直接拿筷子吃飯。 “娘娘還請用膳?!?/br> 賢妃驚愕地看著他。 她干裂的唇角扯開,慢慢道:“你這是在做什么?堂堂內廷官員,也不怕折辱了自己?!?/br> 汪從悅舉著托盤紋絲不動, 只微微垂了頭,做出恭敬的姿態,不去瞧賢妃的眼睛,語調平淡: “內廷雖有官職,對娘娘而言,亦不過仆從而已。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如何便折辱了?娘娘還請用膳,千萬保重自己?!?/br> “我不餓?!?/br> 汪從悅還是不動。 他面無表情地說著可憐話:“娘娘曉得奴婢體弱,撐不了多久,萬望娘娘疼一疼奴婢,好歹進幾口飯食?!?/br> 賢妃這才動了。 她拿起筷子,皺緊眉頭,幾乎是用吞的進了半碗飯,便再也吃不下了。 這情景跟秋枕夢第一次把他喂撐了一樣,汪從悅沒再堅持,放下托盤。 他低頭道:“奴婢昨日看過了惹圣上發怒的東西,是一幅嶺女繡,繡著圣上面貌,五官處卻釘了針。角落處繡著皇后娘娘身邊那位殿下?!?/br> 賢妃眼珠僵僵地轉了轉。 “圣上說我意圖將他咒死,扶我所生的癡傻孩兒登基?!?/br> 她現出絲苦笑: “我也瞧不出那東西和正經嶺女繡有什么分別,人都說是我畫了圣上圖形,哄你那妹子繡的,拿來行巫蠱之事,可我……” 她確實定制了一幅佛像,也是畫了圖形送去的,回來后圖形便不留著了,可皇帝根本不聽她的解釋。 她求皇帝派人將嶺女繡的好手接進宮詢問,可惜皇宮里不許普通女子進入,除非皇后娘娘允許,賜下令牌。 皇后病重,皇帝不愿打擾了她。 后來宮正司去她宮中搜查,佛像竟不翼而飛了。 這變故打消了皇帝的疑慮,盛怒的皇帝立即將她打入冷宮。 “奴婢相信娘娘并未做過,不知娘娘可招了誰的眼?” 賢妃怔怔地想了會兒。 皇貴妃霸著皇帝許久,寵冠六宮風頭無兩,懷了孩子。 淑妃和她一直互相看不順眼,斗得不可開交。 九嬪里也有幾個野心勃勃的,卯著勁要從妃位扯一個下來,重現如今這位貴妃的輝煌。 她最終搖了頭。 汪從悅對這種回答早有預料,從手上褪下個金扳指,放在賢妃身前。 這扳指還是早上起床后翻箱倒柜找的,虧他還記得兩三年前打了一個,預備送給秋枕夢,可惜怎么看怎么丑,也就放著了。 內廷官員多戴著這玩意做裝飾,他就算不同流俗,非戴個金的,外頭的內侍宮女也不敢真讓他摘下去放著。 “娘娘,這東西或許可換一床被褥,還請多保重。等圣上氣消了,奴婢便去求見皇后娘娘?!?/br> 這時候去的話,能不能見到還兩說,二十大棍肯定免不了。別人倒是能活,似他這么弱的,估計當場就得歸西。 汪從悅磕了頭,便要離開。 賢妃忽然叫道:“等等!我那兩個孩子——” “回娘娘,殿下們暫且由皇貴妃娘娘撫養,今日便要交與淑妃娘娘了?!?/br> 賢妃臉色灰敗地軟在地上,半晌道:“去吧。料想她厭惡我是厭惡我,還不至于對孩子動手?!?/br> 汪從悅只能好言勸說幾句,眼看快要點卯,這才匆匆從冷宮中去了。 他趕時間,干脆帶幾個小內侍抄了條不好走的近路,忽見前頭有宮人蹲著燒紙,頓時眉頭微蹙。 宮中絕對不許人燒紙錢,違者犯了大忌,乃是咒闔宮主子去死,合該重處。 況且如今宮里剛出了事,正是人人縮頭的時候,怎么會有正常人出來燒紙?! 許是覺得這條路素來沒人走,偏僻得很,才會冒險來此。 汪從悅輕咳一聲,引起那宮人的注意。 宮人回過頭,衣裳很有些肥大,瞧著肚子不算小,涂著白白的一張臉,看不清五官,乍一瞧白得不似人。 她嚇得冷汗直流,沖得粉一道道的,頗有種滑稽感,強作鎮定道: “婢子見過汪太監。婢子聞聽父母亡故,痛苦難言,才犯了宮規,您為人和善,可否放婢子一回?婢子再不敢了?!?/br> “此話真假,自有宮正司論斷,”汪從悅調子平得仿佛沒分毫觸動,“拿了她,送去宮正司?!?/br> 旁側小內侍一擁而上,那宮女見求情不成,繞著假山兜了兩圈,險而又險地避開小內侍,這才往遠處逃去了。 汪從悅眼神一暗:“追?!?/br> 宮中可再也經不起別的大事了,這宮女絕對不能放過。 他快步走到火堆前,打算踩滅,卻發現火中燃燒的并非真的紙張,而是白色麻布,裹著一個鼓鼓囊囊不停蠕動的東西。 汪從悅蹲身將這東西撥了出來,拍熄火星,小心地將麻布解開。 他目光忽然就凝住了。 · 秋枕夢還在繡坊指點姑娘們做活,就被家中下人帶馬車忙忙地接了回去,說是老爺回來了。 她登時就愣了:“不是說兩天回來?這還不到一天,剛剛過午呢!” 秋枕夢簡直摸不清頭腦。 下人卻露出有些曖昧的笑容,告訴她,她和老爺的好日子到了,等她回家,立刻就能見著。 “小哥哥這么對你說的?” “是小人看出來的。姑娘要大喜啦?!毕氯擞懞玫卣f。 秋枕夢猜了好多大喜的場面,等回到家,進了后院正房,便見汪從悅挺直地坐在桌案前。 桌案上疊著小褥子,里頭正有什么在蠕動,發出細弱如小貓叫的聲音。 秋枕夢上前一看,頓時就明白為啥下人會報喜了。 但這喜從何來???!